江隨和周池的關系被班上同學打趣了幾天，之后又出現了新的曲。

一周之，江隨被三個素不相識的孩搭訕，一個請轉書，一個打聽周池的過往史，一個詢問周池的QQ號。

林琳：“你都幫了？”

“我怎麼幫，”江隨說，“你覺得他會跟我傾訴史？”

林琳邊笑邊說，“QQ號也沒有？你們沒有互加好友？”

江隨搖頭，“只有手機號。”

“遞書的那個呢？”

“在我書包里。”江隨說，“直接就塞過來了，跑得比兔子還快，不知道的還以為跟我表白。”

“哈哈哈哈！”林琳笑得不行，“我告訴你一條生財之道，你干脆兼職做你家小舅舅專屬郵遞員，十塊一封，等到高中畢業你就富婆了！”

江隨：“……”

天氣越來越冷，轉眼就要到圣誕。

江隨吃完早飯洗了手，從盥洗室出來，上剛下樓的周池。

江隨微微一怔，沒料到他今天居然不睡懶覺。

兩人第一次同時出門，一前一后，中間保持三米左右的距離。

路上到買菜回來的鄰居。

“阿隨上學去啦。”

“嗯，您早啊。”打完招呼，再看一眼前面那個高高的背影。他手在兜里，懶得講話，不和家里人講，更不會和這些陌生人打招呼，看上去總是沉默的時候更多。

他今天穿了長款的羽絨服，依然是薄款、黑，顯得更清瘦，明明長，可走路的步伐并不快，懶懶的。

看了半天，江隨想起了書包里躺了三天的紅信封。

這個時機似乎不錯。

小跑兩步，跟上去，和他并排。

周池轉過頭。

江隨戴著黑的線帽，眉骨上方的痂已經掉了，有一塊小小的紅印，在白皙細膩的臉龐上很顯眼。

周池移開了視線。

“你今天沒騎車？”江隨問。

他嗯了聲，“壞了。”

“啊。”江隨沒想到是這個原因，“那送修了嗎？”

“沒，還在學校。”

江隨想了想，說：“我知道修車的地方，離學校不遠。”上學期陪林琳去取過一次車，雖然只走了一趟，但路還記得很清楚。

周池瞥來一眼，“行，放學你帶路。”

江隨答應了，又走了幾步，說：“你收到過書嗎？”

話題跳轉飛快，這一句沒頭沒尾。

周池不咸不淡地反問：“你說呢？”

這就是有了。

江隨又問：“你對收書反嗎？”

“你在試探什麼？”

江隨不說話了，邊走邊從書包出那個信封遞過去：“有人寫給你的，可能膽子比較小，不敢親自給你。”

“嗯，”周池角微挑，笑一聲，“你膽子比較大。”這麼說著，他手一，接了那封信揣進口袋。

江隨沒計較他的嘲諷，輕輕舒了一口氣，邊走邊掉手心里的一層薄汗，默默想一個問題：

我為什麼要這麼怕他？

好像每次和他講話，不知不覺就落到不利地位，而他次次姿態昂揚。

這種懸殊越來越明顯。

江隨覺得他是一只長頸鹿，別人在他眼里都是地鼠，他永遠習慣俯視。

書像個燙手山芋被送掉了，江隨一輕松，暗暗發誓下次再也不做這種事。

誰喜歡他自己去追，沒膽子就別追。不是說就是無所畏懼嗎？

放學，江隨帶周池去修車的地方。

周池的自行車很舊，出點問題很正常，這次是胎破了，只能推著走。

“在前面那個巷子。”江隨邊走邊指給他看。

二中后面有一條食街，這條街走完就到了修車的地方。

修車鋪在狹窄的老街，是個仄的小門面。師傅給車補胎時，江隨百無聊賴，東看西看，發現對面是個小花店，而修車鋪隔壁的隔壁是個老舊的音像店。

江隨覺得很驚奇，想起讀小六時每天去逛音像店的時候。

因為電腦網絡的普及，音像店已經沒落，現在很再見到。

“你看，那是個音像店？”指給周池看，語氣里有明顯的驚喜。

周池抬頭看了眼，聽到說：“我去看一下。”

沒等他答話，已經繞過地上的零件箱，快步跑過去了，扎在腦后的馬尾一蹦一蹦，樹杈里落下的一點夕在頭頂灑出的暖黃。

音像店真的很小，江隨慢悠悠地看了一會門口的展示板，發現居然有周杰倫十一月新出的專輯《我很忙》，看來貨還新。

小店老板坐在門口的破柜臺上，熱地和打了聲招呼，繼續翹著腳看電視。

江隨往里走，沿著屋里的展示架慢慢看過去，抬頭時發現周池不知什麼時候也來了。

他站在最里邊的小貨架旁，低頭看著什麼。

江隨走過去：“沒人看著他修車，沒事嗎？”

“能有什麼事？”他往旁邊挪了兩步，看向另一個小貨架。

燈幽暗，江隨瞥了一眼，沒看清。

走近：“這些是什麼？”

周池忽然拿手遮了一下：“ 別看了。”

“是電影麼？”江隨拿起一個，剛看清，愣住了——一封面上是個赤的人，妖嬈嫵，眼神迷離。

江隨心口急跳了一下，再單純也明白這是什麼。就一秒，臉全紅了。

低頭把它放回遠，沒看周池的表，默默地轉走出去。

為什麼一個好好的音像店會帶這東西賣？

現在的生意真的這麼難做了嗎？

為什麼那個人還能一本正經地盯著這東西看？

周池站在修車鋪門口，看了一眼對門的花店。剛剛江隨從音像店出來，說了句“我去那看看”，就鉆進了花店，到現在都沒出來。

修車師傅已經補好車胎，周池付過錢，推著車走到花店門口。

“江隨。”他喊了聲。

“來了。”小聲的一句。

過了會，抱著兩盆仙人球出來了。

老板拿了袋子給裝上，說：“40塊。”

江隨口袋，掏出一張二十的，又去書包，沒翻到錢包。

尷尬地站了兩秒，回過頭看向周池：“……能借我二十塊錢麼？”

“……”

回去的路上，天已經快黑。

周池的自行車前頭掛著兩盆仙人球，一路搖晃。

江隨坐在后座，臉在圍巾里。

經過正在改造的舊路，車滾過小石塊，劇烈地顛簸了一下，江隨差點掉下去，“啊”了聲。

周池摁剎車：“怎麼了？”

“沒事，沒掉下去。”

“你扶哪兒呢。”他蹙了蹙眉，把車重新騎起來，不耐煩地丟來一句：“扶著我。”

江隨頓了頓，手從車座底下挪上來，抓住了他的服。

車往前駛，上個小坡，風迎面吹來。

江隨低著頭，看到前面那雙腳用力地踩著腳踏。

晚上，周池依然沒下來吃晚飯。陶姨想想這樣下去真不行，問江隨：“怎麼還是這樣呢，你上回跟他講過沒有？”

沒有講過。

沒敢。

江隨含糊地應：“講了。”

“蔓蔓也真是，這孩子這樣倔，倒好了，也不過問。年紀輕輕的正要長，吃飯這樣沒有規律的，能熬得住？”陶姨想了又想，對江隨說，“你上去，就這樣講，他不下來吃陶姨做的飯，陶姨今天也就不吃了。”

“啊？”江隨怔了下。

“去誆誆他。”

江隨夸：“您真厲害。”

江隨快步上樓，到了閣樓門外，發現門還是和之前一樣掩著的。

輕輕敲兩下，沒人來開。

“周池？”

也沒人應。

江隨將門推開一條，屋里開著燈，沒看見人，腦袋往里探，門越開越大，忽然，側面洗手間的小門開了，吱呀一聲響。

江隨聞聲看過去。

那里走出一個人。

赤足，頭發漉漉，臉龐、脖頸全是水滴，上赤，下一件黑短，勁瘦的長在燈下直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