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半。

步行街的小夢山休閑餐廳生意正旺，這里環境非常好，價格也很親民，是學生聚餐的首選地，這個時間外面廳里都快要坐滿。

樓上的三號包廂里，男生們坐在桌邊玩牌，桌上已經上了茶點和一些涼菜，有人拿了喝的進來，朝旁邊角落喊：“周池！”

倚在小沙發上的人抬起頭，手往前移，接住了扔來的一罐啤酒。他摘了耳機，坐直，扣起拉環開了易拉罐。

牌桌上不知誰贏了，一陣鬧騰。

江隨進來時，周池那罐啤酒已經喝得見底，他習慣地對著桌邊的垃圾桶投籃，然而狀態不好，準頭不行，深綠的易拉罐在空中呼啦啦晃了半圈，直直地砸到江隨腳邊。

“什麼況……”

打牌的男生齊刷刷看過來，眼睛都亮了，張煥明這大猴子居然帶了個生來！

再一看，更震驚——臥槽……好像是江隨啊？！

中學時代，好像不管在哪個班，漂亮生總是分為兩種，一種活躍高調、際廣泛，就像趙栩兒，在男生堆里很玩得開，可以出去吃飯唱K湊場子，也可以口無遮攔地開玩笑，時刻是大家的焦點和話題中心；另一種則是斂安靜的，在三班男生眼里，江隨就是后一種，話不多，好像不是很開朗，只跟生比較要好，男生宿舍夜聊有時會談到，大家的心得幾乎都是一句：想跟搭個話都沒啥機會。

關于江隨，還有個男生里人人都知道的——班里的委宋旭飛暗。據說，宋旭飛的竇開得十分突然。有一回他百無聊賴轉筆玩，不小心轉飛了，江隨剛好經過，撿起來遞給他。

就這麼一個瞬間的事兒。

可在荷爾蒙旺盛的男生堆里一傳開，很快就不單純了，大家有事沒事就群嘲委“威武雄壯宋飛飛，十八厘米輸給一支筆”。

現在看到江隨出現在這，大家特別意外。

一個男生嬉笑著問張煥明：“猴子，這什麼況啊？江隨怎麼來啦？”

“去去去，有你們什麼事兒啊。”張煥明推了他一把。

江隨也沒想到有這麼多人在，不只是班里的男生，還有別班的，包廂里有明顯的煙味兒。

張煥明喊：“周池，找你的！”

江隨已經看到小沙發上的人，他好好地坐在那。

周池抬了抬眉，似乎也有些意外，過兩秒，起走過來。

“找我？”他低著頭，右邊額角破了皮，有一塊明顯的紅痕，應該是中午那場斗毆的結果。

“嗯。”

江隨看了看旁邊，一桌男生全在興致地看戲。低聲問：“……要不要出去說？”

周池點了頭，越過，徑自出了門。

靠窗的過道盡頭有個休息區，沒什麼人。

周池兜站著，窗口有風，他的衛帽子被風吹得一一。這里燈亮，他額上那塊傷更顯眼，紅紅的，能看到輕微的滲出來。

江隨說：“你這里……”指著自己的額角，“出了。”

周池抬手了一下，指腹微紅。

“沒事兒，”他無所謂地說，“死不了。”

“……”

江隨低頭，從書包側兜里出紙巾，出一張給他：“你吧，有點兒嚇人。”

周池看了兩眼，拿過紙巾在額角按了兩下。

江隨說：“剛剛你手機怎麼了？是沒電了嗎，好像打不通，所以周阿姨打給我了。”

周池漫不經心地嗯了聲：“說什麼了？”

“你打架的事，孫老師大概告訴了。”

“是麼，這麼快。”周池眼神沒一波瀾，分毫不在意。

“可能是因為你們沒好好罰站，中途就跑了吧，孫老師就打電話給家長了。”剛剛周蔓在電話里好像是這麼說的。

江隨停頓了一下，解釋道：“我猜的。”

“厲害了。”周池淡笑了聲，“猜得準。”

你還驕傲？

江隨不懂他怎麼笑得出來，好像打架斗毆被罰站的都不是他。

想了想，說：“要不……你給周阿姨回個電話吧。”從口袋出自己的手機遞過去。

周池想也不想，拒絕了：“不用。”

江隨也不知道說什麼了，覺得自己跑來這一趟好像沒什麼必要。將手機揣回口袋，看了看窗外，天都快黑了。

“那我回去了。”

這句話還沒說出口，包廂里的張煥明探出半個子，扯著嗓子喊：“周池，講好了沒啊？江隨進來一道吃飯哦！”

“好了。”周池回了一句，目落回江隨臉上，淡淡地說，“吃飯。”

他著兜就走了，走到包廂門口回頭，見還站在那沒，背著個書包，像個小傻子一樣。他喊：“哎，來不來啊。”

……

“來來來，江隨吃這個，這家排骨超好吃！”有男生握著勺遞過去，一個排骨落到江隨碗里。

“嘗嘗帶魚！”有人把帶魚的盤子轉了過來。

“謝謝。”江隨夾了一塊，碗里已經堆滿菜。

又有人倒了杯椰遞過來：“啤酒喝不了，你就喝這個吧。”

江隨又道謝。

張煥明敲了敲桌子：“好了啊好了啊，一個個如狼似虎的，別把人嚇壞了，平時也不見你們這麼熱好客哩！”

“你特麼屁話多！”

“關你屁事兒！”

一群男生吃吃鬧鬧，包廂里熱鬧得跟過年似的。江隨很久都沒有這樣吃過飯，平常飯桌上只有和知知。

張煥明啤酒灌了不，有點嗨了，大著膽子問：“哎，你倆真是親戚呀？我怎麼之前都沒聽說啊，是哪種親戚關系啊？”

江隨停下筷子，不知該不該回答，遲疑地朝旁邊看了一眼。

周池著杯子喝酒，眼睛沒看，回了句：“你猜。”

“表兄妹？”張煥明猜測著，眼神看向江隨，“對不對啊？”

江隨搖了搖頭，繼續吃飯。

一頓飯吃完，張煥明已經胡猜了一圈，全都不對，一直到散伙也沒得到正確答案。

外面天黑，街上一片霓虹。

江隨看著前頭瘦高的影，跟上去：“坐公嗎？”

他嗯了聲。

“你的自行車落在學校嗎？”

又嗯了聲。

等公很順利，只是剛好晚高峰，車上人很多，沒有座位。

江隨靠窗站著，窗外風景不斷倒退，默默看了一會，轉過頭，看見周池戴著耳機，不知在聽什麼音樂。

低頭出手機，有兩條未讀消息，一條是周蔓的：好，晚點打給你。

另一條是知知的：陶姨說好的，要注意安全，但我告訴你，我很不開心，孤苦伶仃吃晚飯的滋味明天你也一，哼。

下車時，已經七點半，路燈將老巷子照得很亮。

江隨跟在周池邊，走了沒幾步，周蔓的電話就打來了。江隨看著來電顯示，頓了頓：“是周阿姨。”

周池沒應聲，腳步停了，靠著路燈柱等。

江隨接通電話。

那頭周蔓在說什麼，江隨“嗯嗯”地應了兩聲，過了會，抬頭看著路燈下的影，說，“他也回來了，嗯……跟我一起的。”

周池仍站在那，沒有要接電話的意思。

江隨說了兩句，掛了電話。

兩人繼續往家走，快到門口時，江隨突然停下來：“周池。”

周池回過看著，目很淡：“嗯……怎麼？”

江隨低聲問：“明天你會寫檢討嗎？”

“不想寫。”

“可是你打架了。”

“是啊。”

“……你還是寫吧。”

“我不會寫那東西。”他輕飄飄地說。

怎麼不會寫？就他這個樣子，以前肯定寫過吧，可能還不只寫過一次。

江隨斷定他在說假話，“一千字，很快的。”

周池轉過頭，目在上繞了繞：“怎麼，我姐把我給你管了？”

“……不是。”

“那怎麼？”他眉微微挑起，燈將他的臉照得異常和，“真拿自己當我外甥啊。”

“……”

江隨無話可說，轉要走，后幽幽地來了一句——

“幫我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