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
夏末。
書桌角落擺著唐月華切好的果盤,桌面上的試卷空白干凈,一字未。
夏季傍晚燥熱的風從紗窗的隙吹進來,四點半坐到現在,連筆帽都沒拔開。趙云今慵懶地蜷在藤編的搖椅上,腳高高翹著搭在桌邊,手里拿把卷梳有一下沒一下理著耳側的頭發。
天黑,院子傳來咔噠的關門聲。
趙云今丟掉梳子,跳起來跑到窗邊朝下看,林清執才剛進門,他抬頭見趙云今,朝擺擺手。
趙云今掉家居服,換上昨天才買的藍碎格,在鏡子前轉了好幾個圈。
下樓時唐月華正在布菜,那菜是早早做好了溫在鍋里的,只等林清執下班回家吃團圓飯。
“哥,你回來了——”
趙云今小跑下來,還沒來得及近,林清執就出食指腦袋止住的步子:“多大了還抱?不害臊。”
“我還小呢。”趙云今拍掉他的手,圍著他轉,“讓我看看,你又瘦了……”
趙云今一路跟他坐在餐桌前,托著下,水盈盈的眸子眨也不眨盯著他:“辦案是不是很累啊?你下都尖了一圈。”
林岳幫忙布置碗筷,笑笑:“云今,先讓你哥吃飯。”
趙云今攢了一堆話要和他說,無聊地用筷子一粒粒數碗里的米飯,眼地著他。
林清執邊吃邊和林岳聊工作,忽然轉頭來朝笑:“新子?”
趙云今臉紅了紅:“昨晚剛買的,好看嗎?”
“丫頭長開了,穿什麼都好看。”林清執問,“最近學習怎麼樣,學校里有沒有小男生追?”
“有,他們好煩啊,每天堵我上下學,死皮不要臉的拒絕也沒用。”笑嘻嘻地說,“哥,既然你出差回來了,下周來接我放學吧。”
林清執應了:“只要我不加班,肯定去接你。”
趙云今失地說:“你有不加班的時候嗎?天天忙到半夜。我看西河社會風氣好的,也沒見過什麼殺人放火案,就你們警隊屁事兒多。你說,是不是賀寶又讓你幫他寫總結報告了?是的話明天我揍他去。”
唐月華:“孩子家斯文一點,不要不揍啊揍的,這麼魯當心長大了沒人要。”
趙云今瞥向林清執,悶悶不樂:“沒人要算了。”
林清執吃完飯,在客廳陪林岳喝茶。
趙云今在房間坐立不安,一會躺床上,一會坐書桌前假模假樣寫作業。掏出手機劃拉前幾天新上的電影,聽同學說是喜劇,還好看。正絞盡腦想著一會該怎麼撒讓林清執陪去看電影時,房門被敲響。
林清執穿戴整齊站在門外:“我要回去加班了,走前上來看看你。”
趙云今:“我陪你去吧。”
林清執手掌按在頭頂了:“今晚出現場,你先睡,明天回來給你帶早點,想吃什麼?”
問:“這麼晚出現場,該不會又是掃黃吧?哥,讓我去吧,我可以……”
“你可以什麼?”林清執眸子溫潤,按住躍躍試的腦袋,“忘記上次的教訓了?”
上次林清執出警掃黃,趙云今跟去洗腳城湊熱鬧,那天故作,特意穿了條吊帶抹進去洗腳,打算等林清執工作結束后約他去看午夜場的恐怖片,結果這服太扎眼,剛走出房間就被剛畢業的小警察當賣.人員一起帶回了警局。
警察問話,毫不懼,笑的看著對方:“我跟你們林警很好的,你他來問我呀。”
趙云今像枝生在黑夜里藤蔓纏繞的暗薔薇,沒幾分雨季的清純味道,反倒是勾一勾的風就人神魂顛倒。
賀寶看熱鬧不嫌事大,評價:“別怪小張了,就你妹妹這姿,放天上人間都能當頭牌,換我也得搞錯了。”
那晚林清執勒令換回校服后待在警隊寫檢討,任趙云今怎麼撒都沒用。
賀寶總說他是清風明月一樣的男人,可越是這樣的男人了真怒,越讓人不敢出聲。
趙云今乖乖寫完檢討,指頭去林清執:“你還是第一次這樣兇我。”
眼眸里滿是關切和無辜:“這怎麼能怪我呢?我也是為了你好呀,那種地方狐貍一抓一把,你穿警服這麼帥,腰細屁翹,萬一那些小姐對你一見鐘了不要臉地往上,我不要保護你的呀?”
林清執輕飄飄投來一瞥:“再說一遍。”
趙云今不敢吭聲了。
……
心思彎彎繞,迂回來去不知道該怎麼將想要和他看電影的請求說出口,想了半天,最后說:“我不搗,我去找家店喝咖啡等你可以嗎?”
可林清執只用一句話就把駁回去:“半夜喝咖啡,你作業寫完了嗎?”
趙云今:“……”
林清執出門了,站在窗口,將窗戶拉開一條:“哥,你去哪里總告訴我吧?”
林清執頭也不回:“泗北街。”
泗北街在香溪邊上,那一片沒多商戶,唯一的娛樂場所是上個月新開的迪廳。趙云今躺著刷了會兒西河新聞,那家KK娛樂中心開業至今出了不事,前兩天還因為聚眾斗毆被警察顧過,盡管事件頻發,可依然紅紅火火開著門。
趙云今翻來覆去睡不著,爬起來換了休閑裝。
林清執臨走前鎖了院門,關上圍墻的電網,搬了把椅子過來踩著,雙手攀墻,三兩下爬出了院子。
KK娛樂中心。
嘈雜的音樂聲自舞臺中心的音箱里傳出來,角落里的架子鼓和貝斯手正在激演奏,男男相,在舞臺上忘地扭甩頭。
趙云今里嚼著口香糖,抬手擋開服務生遞過來的飲料。
視線環場一圈,目之所及除了人還是人,年齡有大有小,服裝各異,至于林清執,連個影子都沒看到。
大堂占地面積不小,但人大多集中在舞池蹦迪,只有極數的人散落在邊角。
在背的角落的卡座里,坐著一個穿黑T恤的男人,那人背對著,趙云今看不清臉,只依稀看見他手里拿著副撲克翻來覆去洗牌。
他安靜孤僻,與這熱鬧場子格格不。
趙云今看了會,只覺得那人玩牌的手指分外修長好看。
男人將撲克放到一邊,服務生點了杯牛。
他端起牛轉過頭來那一瞬間趙云今才發現,那不是什麼男人,而是個年。
英的眉峰,冷峻的側臉,神疏離,趙云今盯著他的臉,心臟快速跳了幾下,但幾秒后就恢復如初,說不清這種奇怪的覺是什麼,只覺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見過他,可想不起來了。
年朝角落里一扇標著閑人勿進的工作間走過去,趙云今看他進了門,四十分鐘過去,他沒出來,又進去一個端著牛的中年人。笑了笑,明白那里面一定有什麼古怪的天地,學著兩人的模樣跟路過的服務員點了杯牛。
趙云今推開工作間的門,里面空間仄,年和中年男人都不見蹤影,只剩兩個年輕男人坐在辦公桌前打牌。
趙云今摘下頭頂的棒球帽,敲敲桌子:“帥哥,看見我男朋友了嗎?”
紋著花臂的男人在看墻上的電視,他轉眼看見那張艷的臉,不懷好意地笑:“你看我們兩個哪個長得像你男朋友?”
趙云今:“哥哥,我親眼見他進來的,你可不要告訴我他不在這。”
另一個男人戴著條假金鏈子,面兇惡,他翻了翻手下的記事本:“你男朋友什麼?”
趙云今笑說:“在我之前沒多久進來的,穿黑服特別帥的那個。”
金鏈男盯著,目一下涼了:“份證給我看看。”
趙云今打小見慣了這眼神,在孤兒院半大的孩子上、在林清執收押的犯人上都見過。
——惡意昭昭,且毫不避諱。
這其中肯定有什麼不對,說不準這男人和那年是認識的,趙云今思索了下,謹慎地改口:“準確來說他現在還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我最近在追他,他對我答不理的,可他越不理我,我越想纏著他。”
揚了揚份證:“我來給他買單的,哥哥,給我個機會吧。”
紋男瞥了眼份證,上面的住址是西河市的高檔別墅區:“有點意思,你說你是為了追江易來這種地方?哥哥勸你趁早回頭,那小崽種沒有心,于水生這麼多年都沒養,你喜歡他——”
男人樂了:“——別給自己找罪。”
“想進去可以,把手機份證我這。當然,你要是怕了,現在出去也來得及。”
趙云今爽快地把手機撂在桌上。
男人做了登記,拉開柜子后蔽的小門讓進去。
趙云今走后,金鏈男皺眉:“就這麼讓進去了?”
紋男指著的份證:“人家條子都主張人道主義神,再怎麼想查封咱們也不會找個小妮子來探路,更別說那還是個有錢人家的小姐。你放心,我鼻子靈,那妮子上沒有好人味,我一聞就知道,跟江易那崽種一樣,都不是什麼好貨。”
“大小姐上趕著付錢,你就讓去,誰他媽跟錢過不去呢?”
……
趙云今進了KK娛樂中心的地下層,燈火輝煌,房間敞亮,一眼去幾百平的空地擺著各式各樣的賭博機。
拿著紋男開的條子過了檢查,饒有興趣游走在形形的賭徒之間。
有人推來籌碼,先玩后付,趙云今隨手拿了幾個,找了個離得近的臺子。
荷拿著骰盅上下搖,賭大小,趙云今了大,荷一開,幾百塊的籌碼輸得。
趙云今甜甜地說:“姐姐,我第一次來,你不好欺負我的。”
荷著,嫵地笑:“小妹妹,賭場有贏就有輸是常態,你再玩一局吧,說不準運氣就來了呢。”
服務生端著籌碼從旁經過,趙云今又拿了幾個,還大。
荷再開,依然輸了。
趙云今吐掉里的口香糖,剝了個新的塞進里。
抓了一把籌碼,看也不看,直接按在“大”上。
荷掀開骰盅,三個一:“小妹妹,你今天骰子的運氣不好,還是去那邊玩撲克吧。”
趙云今冷笑。
不遠的臺桌一陣吵嚷。
“又贏了!”
“他連贏多局了?看桌面堆的籌碼怎麼得有二十幾萬了吧!”
“這桌是KK的老板做莊,恭叔今天賠慘了。”
趙云今看過去,只見紋男里那個江易的年人穩居賭桌的一頭。
他目沉穩盯著手下的牌面,嗓音冰涼:“我十萬開你,敢跟嗎?”
對面的男人臉一白,直接把牌摔了:“老子不玩了,老子玩一晚上都沒事你一來就輸,誰他媽敢跟你玩?誰知道這里面有沒有鬼?”
他剛剛那幾局幾乎把子都輸了,現在又放出這種話唬人,這下徹底沒人敢和江易玩了。
對面位子空著,江易邊彎了個淡漠的笑,他攬了籌碼,去結賬臺算錢。
年形瘦削,站姿卻拔,他眸清醒,清晰區別于賭場或神頹靡或.高漲的臉。
工作人員看了他一眼,進了后臺。
江易低頭,從兜里掏出盒皺的香煙,他擷了柜面上的火柴點煙,作一氣呵,看得出是老煙槍。他那雙漂亮的手指玩牌可惜了,夾煙時倒有幾分香港老片里男星颯爽的味道。趙云今心想。
工作人員拎給他一袋現金,江易叼著煙剛要出門,幾個男人攔住他:“稍等,恭叔找你。”
江易回頭,一個穿暗紅唐裝的中年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穩穩坐在那張賭桌對面的紅木椅上。他看上去慈眉善目:“阿易,夜生活才剛開始,別急著走啊,我跟九爺老了,今天來我這玩,怎麼也不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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