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豪門世家就沒幾個好混的,更別說霍家這種一妻二太三四的豪門深宅。
霍嵩的合法妻子只有薛辰,霍璋的母親雖然沒有名分,但外人顧及霍璋的面子,提及時還是會稱呼一句二太,霍璋進門后,所有人都以為霍嵩帶回家的風流債到此為止了,誰也沒料到幾年后殺出一個烏玉。
烏玉在西河那些想要攀龍附的人眼里就是個傳奇。
山出生,家里重男輕,把賣給鄰村的做養媳,十五歲時,烏玉不了老男人折磨,仗著一雙腳跑了三天三夜逃出大山,可誰想到路上又遇人拐子,被販到西河。那些年的西河很不太平,明面上賭場迪廳夜總會林立,暗地里還有些黑場子,專門從人販子手里買人。
烏玉在黑場子一待就是三年,在里面經歷了什麼無人知曉,八卦的人們只能從一些蛛馬跡里找尋些許痕跡——當年警方解救出害者,名單上面被買來的人足有一百多個,最后活下來的寥寥十幾個,大部分在拐進來的最初幾個月就發瘋自殺了,活下來的也目呆滯,形容枯槁。烏玉是被解救的其中之一,可沒瘋,眼睛里還有些許的。
后來有人說見過在火車站旁的地下通道賣手工鞋墊,大紅的面料上繡著五彩鴛鴦,城里人覺得鄉氣,不興穿這個,因此生意不好。也有人見過在香溪邊賣氫氣球,十幾個孩子下了學圍著轉,人愜意散漫,背靠傍晚的霞,像是完全從那段影里走出來了。還有人說搬去了油燈街,租了個房子重新做回皮生意,可沒多人見著。
后來烏玉失蹤了,再出現的時候是在霍老爺子的病床前——作為護工。
再再后來,烏玉搖一變了霍家三太,當初薛辰那句“只要我活著一天,那些賤人就別想進門”似乎了笑話,烏玉不但進了,還進得風風敞敞亮亮,霍嵩給錢財,給房車,甚至給公司和份,只恨不得將一顆心剖了送到手上。
如果沒有霍璋從中攪局,也算稱心如意,風生水起了。
……
容會所。
霍明蕓做完熱瑪吉,倚著沙發跟趙云今閑聊家常。
趙云今頭發連著電機,一水的泡面卷,兩只手搭在一側,一邊各坐一位甲師給護理指甲。閉眼養神,懶懶散散的:“你烏姨也算是把一手爛牌打出王炸的教科書級別案例了,你多學著點,別跟你媽一樣死心眼,被人怎麼玩死的都不知道。”
“埋汰我。”霍明蕓不屑,“讓我跟那賤人學,也配?又老又土,整天在家繡那破鞋墊子,我跟學什麼,學做紅?早些年在那種地方都不知道被多人玩過了,想想都替我爸惡心。”
“你罵做小三也就算了,可從前的經歷是害者,這樣壞不怕遭雷劈嗎?”趙云今抬手看著做好的指甲,面不改道,“況且做小三,我做婦,算是近親了,你罵相當于罵了半個我,我不樂意聽。”
“哎呀云今。”霍明蕓扔了手機,抱住的胳膊熱地搖,“那賤人怎麼能和你比?”
“我媽說了,對待賤人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冷酷無,對你趙云今那可得親親熱熱,我們是一繩上的螞蚱,你春風得意,我媽開心,你勾引霍璋,我媽更開心,我媽開心我就開心,你讓我這麼開心,我怎麼會罵你呢?”
大小姐沒吃過苦,一生順遂,撒起來做作無比。
店里的巨屏電視正在播宮廷劇,霍明蕓指著屏幕,得意地說:“在我們霍家,我哥是嫡子,我就是嫡親的長公主,霍璋是長子也沒用啊,誰讓他沒個爭氣的老娘?長子沒什麼了不起,可他不懂韜養晦,凡事掐尖就是他的不對,家門都讓他進了,他還想分家產怎麼的?”
趙云今了發卷:“Tony,燙。”
小男生助理連忙上前幫調低燙發的溫度:“姐,我小彬。”
趙云今坐得快睡著了,迷蒙著眼:“憑我的手段嫁給霍璋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別跟我說霍璋壞話,等將來我和他了一家人,你當心我報復。”
“你嫁給霍璋?”霍明蕓像聽到天大的笑話,“得了吧,你就玩玩他。”
“先禍害我哥,玩膩了就甩,害他當年把西河的神科專家看了個遍,我爸差點模仿港片懸賞五百萬給你下江湖.殺令,是霍明澤那傻跪著求他放過你。他雖然作罷了,但也撂下句話,以后誰要敢在霍家提你趙云今的名字就是跟他過不去。”
“霍璋找你當婦,這要被我爸知道,我媽做夢都要笑醒了。云今,算我求你了,這次千萬別這麼快甩了霍璋,我爸就快不行了,好歹等分完家產,家產分完你把他甩蘭州拉面都沒人管。”
趙云今生涼薄,朋友二字可有可無,大學時總是獨來獨往,直到某天在食堂霍明蕓端著餐盤坐到對面。
“我是霍明蕓,霍明澤的親妹妹,想和你個朋友。”
“是我媽我來的,讓我接近你,帶你融上流社會見見世面,等勾起你心底的虛榮和拜金再給你拋橄欖枝,讓你替我們做事。可從我剛剛見你第一眼起,才發現我媽的想法有多蠢。”
“一個連霍明澤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怎麼會虛榮到為了錢就乖乖聽話呢?可我還是要接近你。”霍明蕓微笑,“你夠漂亮,配和我霍明蕓做朋友。”
難說當初為什麼和霍明蕓談得來,或許因為霍明蕓真實,再或許因為霍明蕓能看明白。
所有人都說趙云今是霍二的婦,玩膩了就會被甩,只有霍明蕓從始至終堅定認為,霍璋才是被玩得那一個。
……
趙云今沒應聲,大小姐慌神了:“你說句話呀。”
趙云今說:“從前你爸搞我,還有霍明澤跪下求他,如果現在他再搞我,霍璋那你也瞧見了,他要是跪不下來,我不就慘了?如果我出了事,你也會于心有愧吧。”
“那你想怎麼樣?”
小男生給趙云今取了發卷,幫吹干頭發,趙云今晚上要和霍璋去三房吃飯,特意選了條得的黑。做完保養,站在鏡子前欣賞自己的新發型,波浪彎卷,烏發如,水靈靈的人模樣。
趙云今理了理領口,側對著霍明蕓:“長公主,您看我這弱肩膀承了這麼多重擔,是不是該給它點補償?”
“什麼意思?”
“缺個包。”
霍明蕓:“……你今晚可是去見烏玉,有什麼可打扮的?”
趙云今淡淡的:“見誰都要漂漂亮亮。”
趙云今得了新包心大好,步子都輕快了。
破天荒給了江易一個好臉,剛要上車,跟在后面的霍明蕓夸張地:“趙云今!這就是霍璋給你安排的司機?好帥啊,把他讓給我吧,拿我司機跟你換。”
江易等了趙云今一下午,偏偏做完頭發還要去隔壁奢侈品店看包,車上太悶,剛下來風煙就被看見了。
他掐了煙,看著趙云今角的笑一點點下去,就知道霍明蕓不太妙。
趙云今下不快,甜地說:“明蕓,按理說你送我包,還你個司機也沒什麼。可你不想想,為什麼霍璋寧愿要個歪瓜裂棗也不要這個帥的。”
歪瓜裂棗……
江易想了想,認為說的應該是雙喜。
“他是于水生的干兒子,我倒無所謂,你敢讓他開車?”
霍明蕓惜命又貪,定不下主意,見糾結,趙云今笑了:“江易,長公主指名要你,還不快領旨謝恩?”
江易沒給好臉瞧,他上車,順手甩上門。
霍明蕓不糾結了:“得,我要的是司機,不是爹。趙云今,你這些年脾氣真是好,讓一司機當著你的面摔門都不惱。”
趙云今當然不惱,江易的門就是摔給看的,或者說是摔給那哪怕分手多年,依然強勁作祟的占有看的。
趙云今告別霍明蕓,一邊欣賞剛做的指甲一邊看江易。
他開車專注,沒有察覺后直白的目。
事原本已經結束,偏偏趙云今還想造作,打了個哈欠:“都怪你昨晚找我敘舊,害我一夜沒睡好。看到剛剛霍明蕓的表了嗎?聽說你是于水生的人,唯恐避之不及。你那九叔也是個人,霍家人聽到他的名字,比聽到艾滋病毒還可怕。”
輕輕巧巧揭過昨晚的事,將話題巧妙引下一個套:“霍家人都認為當年霍璋的車禍是他的杰作,苦于找不到證據罷了。你九叔為人你是最清楚的,阿易,你老實告訴我,是他做的嗎?如果不是,我去霍璋面前說說,大家和平開心,化干戈為玉帛,不是皆大歡喜嗎?”
難以想象是怎麼用這樣平靜的語氣同他說話,江易想不,視線盯前方的柏油路。
車里開出商區,慢慢駛靜僻的富人區。
趙云今得不到回應,指甲撥弄他后頸:“聽不懂我說話?”
江易單手握方向盤,空出的那只手后攫住窄細的手腕。
手不似人,沒那麼多冷漠,他掌心滾燙,只握了一秒就放開,神淡淡,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你又聽懂我的話?”他說,“我讓你離開霍家。”
趙云今端睨著自己的手:“給我個理由。霍璋寵著,別人供著,哪怕過幾年被掃地出門,霍家給的錢也夠我安枕無憂過完這輩子了,你憑什麼要我離開霍家?”
“還是說你吃醋了?你不想看我當人婦。”莞爾,“曾經那樣我,現在卻要看我對別的男人噓寒問暖,和別的男人同床共枕,魚水之歡。”
江易踩了剎車。
林蔭路旁種著參天梧桐,傍晚天本就暗,投不下幾分影。
車停得穩當,趙云今甚至沒有到一顛簸。
笑容愈發甜了:“阿易,你一定嫉妒瘋了吧?”
江易沉默,目平視遠山巒,他側臉瘦削,匿在背,看不清的暗。手邊有煙盒,但里面空空,可哪怕還剩他也不會再,最近煙得太兇,嗓子眼泛干,鼻腔也辣辣的疼,西河春天的風干燥且兇猛,一灌進來,總覺得嚨要撕裂了。
“趙云今。”
就在以為江易要一直沉默下去時,他開口了。
“但凡今天我對你還有半分念想,都不會留在這個地方。”
“你別忘了,當初是我甩的你。”
沒有半分念想,是念和想,那呢?
趙云今這樣想,卻沒有問出口。
換個姿勢,懶洋洋倚著:“年齡大了記不好,你不提,我還真給忘了。”
“是你甩了我。”
聲音聽不出喜怒。
“江易,我趙云今什麼人你再清楚不過,恨分明睚眥必報,一副小人心腸。可我念舊,顧幾分,從前的事過去了就煙消云散,我懶得放心上,誰甩了誰都不重要。既然對我沒有念想,就別把手太長,我做什麼,跟了誰,不歸你管。”
日薄纏山,梧桐枝梢爬了暮。
江易不是聾子,他能聽見趙云今說話,可他毫無反應,像死了一樣。
過了很久,他發車子。
暗夜里靜悄悄,胎過柏油路的聲音格外清晰,匝匝朝耳朵里鉆,十幾分鐘的路程像半個世紀般難熬。
車子停在烏玉中式風格的園林別墅前。
江易下車,替趙云今拉開車門。
霍璋的車隊停在路邊,幾個保鏢一排白楊似的站在路邊,一個個過去,末尾突兀地矮了一截。
那不是別人,是雙喜撅著屁蹲在路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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