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門打開了，擔架隊，放低，移——”

“傷者頭部到劇烈撞擊——”

“兩名傷者已確定死亡！”

那些嘈雜的、混的聲音圓合在一起，反反復復地切割著余霽丹的神經，如龍卷風一樣盤旋——不知道自己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那些渾渾噩噩、如真似幻的東西像一場冗長、膠著的噩夢。

“霽丹！霽丹！”

有人在喊的名字。

那一瞬間，就像是馬良奪回了神筆，神龍長出了眼瞳。

也撕開了噩夢之簾，重新找回了自我！

余霽丹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

周圍的環境暗漆漆的，還有醫療儀在工作的聲音。

余霽丹不由自主地了右臂——吊瓶和鐵架發出輕微的撞聲，隨著知覺和思維一點一滴地飄回的，疼痛和暈眩也鋪天蓋地、毫不留地襲擊著。

與此同時，窗簾被人拉開，被大雨洗刷過的更加耀眼。

余霽丹下意識閉上眼睛，幾秒鐘之后，才得以審視所的環境。

毫無疑問，這是醫院的某個醫療室，的面前還站著一男一兩個醫生。

而的半躺在一個健碩的膛上。

聽到聲音的同時，也能覺到后膛的震：

“你醒了？徹底清醒了嗎？有沒有難的地方？能說話嗎？”

“…………”余霽丹扯了下角，并沒有說話。

在家樓下的時候，和李茗休狹路相逢，兩個人拉拉扯扯地來到了醫院，檢查完的胳膊還不行，非要給來個全大檢查。

要是放在平時，不說拿槍指著李茗休，也肯定一個掃堂過去，讓他有多遠就滾多遠，然后離開醫院趕去上班。但李茗休一對著輕言輕語的，就像被人下了蠱似的，鬼使神差地跟著李茗休出各種科室，現在這個已經是最后一個了……

大概是因為昨夜忙著辦案，到家剛睡下又接余江月的電話，一共沒睡上兩個小時，太過于疲憊。當醫療室的窗簾拉好，燈全滅，就昏昏沉沉地陷夢境。

“霽丹？”

這一聲，倒是讓余霽丹徹徹底底地回歸現實。

抿直的微，半晌才說：“你究竟是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

但顯然不想知道對方的答案——猜都猜得到，都能跟蹤本人，知道個名字有什麼奇怪的？

余霽丹掙扎著離開對方的膛，坐了起來。

“我不知道我哪里得罪到你了，但請放過我！如果你真的有什麼難，可以去公安局或者派出所，不止是我，其他警察也會幫助你。”

余霽丹鏗鏘有力地說完，抬起自己的右手，二話不說就將吊瓶的針頭從手背的管中扯了出來，再用力地往空氣中一摔——

“我要去上班了！”

余霽丹從床上一躍而下。

“余小姐！”站在儀前的醫生往外追去，“我們還沒有跟你說……”

醫生后面的話和的人一樣盡數消失于門后。

醫療室里再次恢復平靜。

平靜。

確切的說，是死寂。

李茗休的視線只停留在一點。

他的懷抱和他的心房都空落落的。

坐在儀前翻看資料的男醫生，抬眼瞄了李茗休一眼，一副笑而不語的樣子。

等到他翻完資料，已經是五分鐘之后了。

“李大，你也看到了，現在就是這樣的況。”

過了有好一會兒，李茗休定位一點的視線才慢慢地移。

“臻哥，霽丹的胳膊怎麼樣了？”

那位被李茗休喚作“臻哥”的醫生名顧延臻，長得又斯文又清秀，他輕描淡寫地說：“還能怎麼樣？那可是子彈，還是兩顆，距離又近，直接穿過去的，那只胳膊能正常生活沒有廢掉已經是萬幸了。”

李茗休捂住口輕輕咳嗽了起來。

“不瞞你說，當初送過來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我站在原地一不敢，連的手我都沒敢做。”顧延臻輕笑了一聲，“我就怕看到的臉，更怕想起是余霽丹，我真的怕我的手會抖——如果死在我的手刀下，我這輩子都沒臉再面對你了。”

李茗休想了想，發現其中的不對勁——就算是兩顆子彈穿了手臂，怎麼會奄奄一息？更怎麼會讓私立醫院的“頭牌”顧延臻害怕拿手刀？

他皺起眉，直直地盯著顧延臻：“怎麼回事？”

“…………”顧延臻聳了聳肩，“是棠舟的主意。所以我們所有人都只告訴你只中了兩彈，在右臂上。其實還有第三顆子彈，部位是這里——”

顧延臻指向了自己的心窩。

李茗休咳嗽的更猛烈了。

這一刻，好像那顆子彈也穿破了他的心！

“所以上面才把調離刑警隊的，這點倒不全是因為你的關系。”

顧延臻站起，將手中的資料和病歷一起放到李茗休的面前，“我知道你今天來的目的不只是胳膊，從那件事發生開始，從我發現余霽丹的病癥開始，我就在研究神科中的這個病——”

“PTSD”

“創傷后應激障礙。”

李茗休默默地翻開前面的資料。

“PTSD的臨床表現有三種，而余霽丹就是典型的——回避和麻木類癥狀。”

“那件事的發生，加上眼睜睜的看著你滿是的被帶上警車，種種的種種，讓不得不用忘來保護自己——”

“在七年前那件事發生之后，持續昏迷了整整一個月，等到徹底清醒的時候，已經不記得我是誰。顧延臻？抱歉，不知道。”

“面對事實讓太痛苦了，所以害怕面對，于是選擇了‘連續忘’，很不巧，就是那兩年的事都想不起，所以忘了你，忘了棠舟，也忘了我。”

“別人可以不清楚，但你和我總不至于不知道，余霽丹原本是個膽子不大的姑娘吧？就憑你李大當年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坐在神壇上的人，為什麼拿不下，為什麼不接你，你還記得嗎？”

李茗休放下資料，若有所思地看向顧延臻。

“因為那時候的你太過于高高在上、盛氣凌人，從來沒接過你這樣的人，所以害怕，怕你，怕你的家庭，怕你的圈子，怕你周圍的一切，所以，即便是心里是喜歡你的，也不敢和你在一起。”

李茗休皺起眉，瞪了顧延臻一眼。

他在獲罪獄前，為李家的大爺，那簡直是呼風喚雨，唯一的失敗就是追求余霽丹未果……

結果顧延臻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不停的扎他的心。

“那時在警校里的績也很差，在你的迫下，我堂堂醫大的高材生還幫抄過書呢……那樣的是絕對為不了一名好警察的。”

“但如你所見，已經在刑警隊立功無數，的忘是自我保護，的堅強、的轉變也是自我保護，因為知道父母再也不能保護，連你也被關進去了，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于是變了現在這樣。”

“對工作的瘋狂癡迷又何嘗不是一種自我保護呢？”

一個又一個念頭在李茗休的腦海中接踵而至，隨即又被他逐一否定。

“茗休。”

顧延臻輕輕拍了拍李茗休的肩膀，“你放心，PTSD是可以通過治療痊愈的，我早就在業問過了，等下我給你幾個號碼，你帶余霽丹過去吧。”

出乎顧延臻意料的是，李茗休竟然斬釘截鐵的回了他一個“不！”。

顧延臻疑地挑挑眉。

“如果往事讓痛苦到甚至選擇忘，那我為什麼要強行治愈呢？治愈的結局就是再讓想起那些已經忘記的事罷了。”

顧延臻用力推了下李茗休，驚道：“你別是瘋了吧！那就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你曾經為做過什麼，付出了什麼！哪怕對于一個普通人來說，二十來歲最好的年華陷監獄都是一件毀滅的，更何況對于你！你本該有什麼樣的人生？可你毀了它！你毀了自己，毀了你弟弟棠舟的觀——因為你，這麼多年他連一個人都不靠近，要不是遇到他老婆，他得因為你打一輩子的！”

李茗休咂：“可他不是遇到了嗎？棠舟的況特殊，別拉他出來討論。”

“茗休，無言的一點都不偉大，只是蠢！”

“蠢就蠢吧。”李茗休整理完余霽丹的病歷，站了起來，擲地有聲：

“如果讓想起來的代價是讓重新痛苦，那麼，我！拒！絕！”

顧延臻強忍住面目搐的神經：“…………”

李茗休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行啦，臻哥，臉別這麼臭。以前的事有什麼好提的？你不是說了麼，我連人都沒追上呢。忘了更好，這回讓你們好好看看，我肯定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