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冬惶恐地看著青唯,適才火藥炸,砂石過的面頰,了傷,不敢抬手去抹,順從地點了點頭。
青唯道:“為什麼想殺我?”
扶冬遲疑了一下,細聲道:“四公子說,你是闖扶夏館的賊,不能放過,我為四公子做事,有了機會,自然該殺你。”
青唯冷笑一聲,本不相信,“就憑你?”
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作糾纏,手掌攤開,出適才撿到的玉簪:“你這簪子哪兒來的?”
玉簪斷三截,簪頭的雙飛燕缺了一只翅膀,扶冬見到,立刻道:“還我!”
青唯掌心一合,收箍在間的手:“回答我的問題。”
扶冬幾乎要被勒得不過氣,艱難地道:“這支玉簪本來就是我的!”
青唯聽了這話,心中困。
本想與扶冬周旋,可眼下巡檢司撤開胡同口,章庭一行人就快趕來,必須盡快問出結果。
猶豫了一下,側過,遮擋住江辭舟幾人的視線,從腰囊里翻出一,“那我這支是怎麼回事?”
青唯手里的玉簪,正是薛長興留給的那支,與扶冬用來刺殺的一模一樣。
扶冬臉大變,“你怎麼會有這支簪子?”又急問,“你、你是在哪兒找到它的?”
酒舍里火焚灼,將周遭照得如白晝一般,青唯仔細打量扶冬,目里的錯愕與急切不像是裝出來的。
這麼說,這雙飛燕玉簪果真是的?薛長興冒死上京,當真是為了找?
青唯試探著問:“薛長興,你認識嗎?”
扶冬愣了愣:“薛長興是誰?”
不等青唯回答,又焦急道:“姑娘,求你告訴我,這支玉簪你究竟是在哪里找到的?”
青唯正答,只聽那頭江辭舟喚了聲“娘子”,青唯回頭一看,何鴻云一行人已往胡同這里尋過來了。
青唯道:“最后一個問題,洗襟臺和你有關系嗎?”
扶冬聽了這一問,目中的急切轉為震詫,猶疑了一下,語氣中的防備與敵意竟是散了許多,問道:“姑娘究竟是什麼人?”
一時聽見巷口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又道:“姑娘,我來京城,正是為了那洗襟臺,姑娘手里既有這支玉簪,想必你我是友非敵。今夜事出突然,無法與姑娘說太多,姑娘信我,待改日尋到機會,我一定再來找姑娘。”
語氣誠摯至極,青唯聽后,卻不敢就這麼信了。
細細思索,眼下除了放了扶冬也別無他法,章庭與何鴻云一行人都到了,總不能當著人的面滅口吧。
罷了,左右扶冬知道的,何鴻云早就料到了,放回去,諒也無法什麼。
青唯松開扼在扶冬間的手。
扶冬上有傷,火藥炸濺了一塵土,見何鴻云過來,很快落了幾滴淚,攏住衫,垂首快步朝何鴻云走去,楚楚可憐地喚了聲:“四公子……”
何鴻云沒理他,反是大步來到江辭舟跟前,訝異道:“子陵,你怎麼會在這兒?我聽說此招了賊,正四尋你呢。”
江辭舟尚未答,只聽后方漠然一聲:“怎麼樣了?”
青唯舉目看去,一干士子當中,立著一個穿襕衫,氣度威赫之人。
他長的一雙飛眉,雙目狹長,雖不失俊朗,但因顴骨太高,乍看上去有些孤冷。
周遭眾人都以他馬首之瞻,立在他跟前回話的居然是京兆府的推。
“回小章大人,下已初步查清,胡同盡頭的酒館折枝居,適才江虞侯在里面,后來又賊人闖,大概……”推抬袖揩了把汗,大約是覺得案重大,“大概是意圖伏殺虞侯……”
青唯了悟,原來問話之人就是傳聞中的小章大人。
章庭與何鴻云齊名,乃當朝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他出生章氏名門,父親章鶴書拜知樞院事,妹妹章元嘉更是貴為當今皇后。章庭比何鴻云還要小一歲,論職與實權,比何鴻云還要高一些,年紀輕輕已位居大理寺卿。
上京城為防火患,重要的街巷間往往設有火樓,適才火沖天而起,很快便有潛火隊趕來。
章庭囑一行人撤去巷口,任潛火兵抬著唧筒、麻搭進去滅火,轉頭繼續問推:“查清是誰伏殺虞侯了嗎?”
“尚沒有。”推支吾道,“只知是早有預謀,殺手都穿著黑,而且……”
“而且什麼?”
推又抬袖子揩汗,“而且看樣子像是死士,能跑的全跑了,留下的一個活口也沒有,后槽牙里藏了藥,全死了,加之折枝居里硝煙陣陣,應該是炸了火藥,巡檢司的人也沒法追……”
在場諸人都長了耳朵,適才聽那一聲巨響,都猜到是火藥了。眼下推這一句話一出,一眾人等都把目投向鄒平。
鄒平素日里便傲慢沉不住氣,眼下更是沒能穩住,先急了:“看我做什麼?這、這火藥與我沒有任何干系!”
這話一出,何鴻云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跟著章庭的士子中,頃刻有人笑出聲來:“怪事,又沒人說是鄒校尉,鄒校尉這麼急著否認做什麼?”
“是啊,莫不是做賊心虛?適才胡同里那麼大靜,你底下的巡衛非說只是進了賊,不讓人進去瞧,眼下是怎麼著?又變伏殺朝廷命的大案了?鄒校尉的巡衛究竟是沒長眼,把竊賊錯看殺手,還是賊喊捉賊呢?”
這話出,已然是個懷疑鄒平的意思。
章庭聽后,似乎并沒有往心里去,而是問江辭舟:“聽聞江虞侯今夜在東來順擺席,可否告知為何又會出現在折枝居呢?”
江辭舟道:“我是在東來順擺席,席吃到一半,想念扶冬姑娘的酒了,聽聞扶冬姑娘曾是折枝居的掌柜,在酒館的樹下還埋了一壇酒,跟著過來取酒,遇到了伏殺。”
章庭又問:“伏殺虞侯的大概有多人?虞侯近日可有得罪什麼人,或是與什麼人起過沖突?”
“人數記不清了,待會兒小章大人可以問問我邊護衛,至于近來得罪了誰麼……”江辭舟思索著,隨后笑了笑,“瞧不慣我的人多了去,我哪能個個都記著,沖突麼,似乎并沒有……”
“怎麼沒有!”江辭舟話未說完,便被曲茂打斷。
他與江辭舟酒聲,一向最為投契,直將他引為知己,今夜見江辭舟遭伏殺,他心中不忿,早有猜測,指著鄒平道:“此前小何大人莊上進賊,子陵被那賊人挾持,鄒筑遠不顧子陵安危,竟命邊巡衛放箭!事后他狡辯說他的巡衛乃衛尉寺弩箭庫出,放箭極有準頭,不會傷了子陵,當時我還信了他,眼下想想,萬一那賊人兇狠,拿子陵擋了箭呢?他的巡衛莫非這般神通廣大,連賊人會否拿賊人擋箭都能預料到?!”
曲茂越說越憤慨,越說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巡檢司本就不該配弩,自從他升了,帶著巡衛日里招搖過市,他這幾個巡衛,誰不知道是從他父親的衙門里出來的?衛尉寺是干什麼的?管的就是軍火藥!既然配了弩,如何不能拿火藥,適才還拼命讓巡檢司攔著胡同不讓人進,我看正是你想至子陵于死地!”
今夜無論江辭舟還是章庭都宴請了不人,其中前幾日去過何鴻云莊上的也不,曲茂這麼一說,在場諸人都想起來了——
江辭舟與鄒平近日都是資蔭當,鄒平是巡檢司校尉,江辭舟卻高居玄鷹司都虞侯,職銜比鄒平高出不,不患寡而患不均,鄒平的家世還比江辭舟好一些,他氣不過江辭舟的位比自己高,直覺是江家趨炎附勢,這一點他與不人都說過。
再者,當日在何鴻云的莊宴上,鄒平瞧上了扶冬,還因為扶冬跟江辭舟起過爭執,這事許多人也記得,爭風吃醋麼,原本也沒什麼,然而聯想起今日種種,扶冬赴了江辭舟的宴,還暗自邀他去折枝居,鄒平看不過眼,一不做二不休,便說得過去了。
鄒平自然知道今夜折枝居的伏殺是何人安排,卻沒想到事態竟發展了了這樣。他平日為何鴻云馬首是瞻,而章庭跟何鴻云最是不對付,眼下小章大人在此,只怕是恨不能捉住他的把柄,曲茂這麼說下去,他都要覺得自己是元兇了。
伏殺當朝命,這是個什麼罪名?
鄒平臉一下慘白,一雙眉了倒八字,喊冤道:“不是我,當真不是我……”
已值深夜,在場除了士子就是貴胄子弟,這麼大的案子,不是在這分說三兩句就能辨析分明的,何況既有朝廷命牽涉在,這案子究竟要怎麼審,誰來審,章庭雖貴為大理寺卿,也不敢下定論,為今之計,只有先稟明朝廷。
他沒說什麼,見前方火勢式微,看向從胡同里出來的一名捕頭,問道:“火滅了?”
“回小章大人,快滅干凈了。”
捕頭舉著火把,正立在江辭舟附近,何鴻云借著火,似才瞧見江辭舟后的青唯,訝異地張了張口:“這不是弟妹麼?弟妹怎麼會在這里?”
他上下打量青唯一眼,再度詫異道:“弟妹怎麼穿著一夜行?”
青唯的帷帽早在適才打斗時落了,出來時也沒遮著臉,何況就算把臉遮了,何鴻云知道在這里,章庭要審案子,他遲早會拆穿,要是當場被揭穿份,豈非此地無銀三百兩,還不如就這麼把臉著。
何鴻云這話一出,章庭的目立刻落在青唯上。
片刻,他又移目看向同樣穿著黑的祁銘幾人,認出他們是新近調任的玄鷹衛,寒了聲:“玄鷹衛乃天子近衛,虞侯把他們當自己的護衛用,不妥吧?”
江辭舟一笑:“是不妥,今日幾個手下休沐,被我招來使喚,多謝小章大人提醒,回頭我寫份請罪帖呈前。”
何鴻云道:“蘭若未免太嚴苛了,說到底此事全賴我,此前我莊上進賊,子陵險遭劫殺,近日邊多備幾個護衛,應該的麼,”他說著,一頓,“就是子陵帶著玄鷹衛倒也罷了,怎麼竟讓弟妹也扮作玄鷹衛跟在邊?若是再遇到了賊人,傷到了弟妹,可怎麼辦才好?”
青唯一聽這話,心下霎時一凜。
何鴻云哪里是在關心?他分明是在引著章庭去深思自己扮作玄鷹衛這樁事!
一旦章庭往這個方向追查,繼而變作尋找何鴻云莊上的賊,鄒平這個案子的重點就全變了。
不愧是小何大人,一招四兩撥千斤,用得出神化。
青唯心道不好,眼下必須找到借口,合理解釋今夜扮作玄鷹衛出現在這里。
青唯正想著,不由移目看向江辭舟,江辭舟也正回頭向。
兩人目一對上,一個念頭霎時在心底生起。
片刻后。
江辭舟手過來,要牽青唯的手:“娘子。”
青唯垂目不語,把他的手甩開。
江辭舟又道:“娘子,別鬧了……”
青唯不看他,“你不是說只是請客吃席麼?眼下這算什麼?吃席吃到帶人去折枝居了?”
冷笑一聲:“要不是我跟來,竟沒發現你背著我腥。”
“娘子你聽我說,確實是席上了酒,我才跟著扶冬姑娘來折枝居取酒……”
“你覺得我會信?”青唯轉頭盯著江辭舟,寒聲道,“你前幾日去那個什麼莊子,便瞧上了一個花魁,今夜擺酒也是為,你以為能瞞住我?”
江辭舟張了張口,十分詫異,竟像是不解青唯為何知道自己行蹤。
被自家娘子當著人揭穿,江辭舟十分不快,思來想去,沉聲道:“朝天,是你跟娘子告我的黑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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