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1982年

我從後院的菜園裡摘了些韭菜準備晚上炒蛋吃，才回到院子，就聽到外頭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轉一看，就瞧見小明遠像只火箭似的衝進了院子，手忙腳地把院門一關，這才鬆了口氣，一屁坐在了地上。

我正要開口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忽然聽到了外頭的狗聲，“汪汪——”地一邊著一邊朝我家院門上使勁撲騰。我立刻明白發生什麼事了，一手擰住小明遠的耳朵。

小傢伙頓時發出“嗷嗷”地求饒聲，「姑姑，妳輕點輕點兒。」

「我要輕點兒你能記？」我狠狠地敲了敲他的小腦門，氣鼓鼓地道。

這小傢伙，越長大就越是淘氣起來，一改之前的老持重，整天招貓逗狗，不得安生。上個月他跟大河他們去河裡釣魚，回家的時候渾了不說，連鞋子都了一隻。

不過小明遠還是會審時度勢的，一見我表不對，趕擺出一副認罪求饒的態度來，「姑姑，我再也不敢了，您別發火。」

「這又是幹嘛了？怎麼弄得一群大狗在後頭追？要是被咬到了怎麼辦？」我想起剛才那一大群惡狗氣勢洶洶險些咬到人的樣子，不由得心有餘悸，忍不住又狠狠地在他屁上拍了一掌。

小明遠一邊著屁一邊歪著腦袋回道：「大河哥說把他們家大灰生的小崽子送一個給我，可要我自己抓。我好不容易才抓了一隻，結果大灰一路追出來，險些咬到我屁。」

大灰是鐵順嫂子家養的一頭大狼狗，整個陳家莊就數牠最兇悍，隊裡的狗崽子們全都服牠，小明遠已經想了牠很久了，有事沒事兒就往大河家跑，特別想把他們家大灰給拐回來。可任憑他怎麼哄騙，人家大灰就是不鳥他，好不容易等到現在大灰產了崽，他每天都會試著抱一隻回家。

不過大灰特別兇，以前大河還能近近，生了崽以後，連大河都沒法靠近了。隊裡想抱狗崽子的不止一家，可費盡了力氣也沒有人功過。小明遠雖然聰明，可對著這護崽的母狗也是一點辦法沒有。

我又氣又好笑，白了他一眼道：「人家大河都不敢近大灰的，就你，還不夠人大灰一口的。下回再胡鬧，小心被牠咬一口，回頭我給你扎幾針。」

小明遠嘿嘿笑了兩聲，不敢再廢話了。

這一晃大半年過去，從六月份起，場的就已經開始慢慢下蛋了，步正軌後，幾乎每天都能收兩千多只蛋，我們投的資金也漸漸開始回收。之後我所能做的事就非常有限了，場的銷售和管理都由劉江一個人做，而我則在三嬸的勸說下開了一個小診所，專門給附近的鄉親們看看小病。

說起來也好笑，以前村裡的娃兒們都喜歡往我家跑，因為我們家炕上的零食最多，可自從診所開起來以後，他們就不敢來了，就連大河都是把小明遠出去玩。

1982年是變化的一年。上半年陳家莊通了電，七月份的時候，隊長叔又去鄉裡爭取了一筆教育撥款，經過大夥兒近一個月的努力，陳家莊終於有了第一所小學，大隊裡的孩子們終於不用每天走好幾里山路去隔壁村兒讀書了。

小明遠也在八月份滿了四歲，之後我就送他去了兒園。

「趕回屋去寫作業。」我手把他的小書包接下來，叮囑他道。

小明遠朝我直樂，「今天沒有作業。」

「又沒作業？你都連續一個禮拜沒寫作業了吧？」雖然說小朋友不要負擔太重，可是連續一個禮拜沒有作業是不是也太離譜了？就算畫個畫也行啊，可回頭一想學校裡的師資況，我就只能嘆氣了。

這時候教師奇缺，還有不村兒把學校修起來了卻沒老師呢。

陳家莊小學總共三個年級再加個兒園，可卻只有兩個老師。九月份報名的時候我特意去瞧過，小明遠他們跟一年級的小朋友坐一間教室，那個年輕的小吳老師一個人帶兩個班，一個班上課的時候另一個班就自習。可農村裡的孩子自就散漫慣了，哪裡坐得住？東張西都是小事，膽子大的娃兒還在教室裡頭橫衝直撞，弄得那小教室跟個菜市場似的。

不過我也沒因此就把小明遠領回家，反正他的功課有我輔導，一直到初中也沒問題，送他去學校裡頭，還不就是為了讓他跟同齡的小娃兒們玩嘛。小孩子還是應該跟小孩子一起，整天關在家裡頭格容易孤僻。

小明遠被我趕去讀小人書，在我和劉江的教導下，他現在已經能認得不字了，但是小人書上頭的字還是大多不認得，只一邊看圖片一邊猜罷了。我自己則去廚房收拾，準備晚上的飯菜。

才剛燒上火，小傢伙搬著小板凳找過來了，不由分說地把燒火鉗搶了過去。見他主攬家務，我也樂得清閒，一邊切菜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著話。

我發現他今天特別乖巧，特別聽話，說話時還帶著些許刻意的討好。這小傢伙似乎有求於我，不過我故意裝作不知道，就等著他自己開口。飯快的時候，小明遠終於忍不住了，試探著道：「姑姑，大河哥家的狗崽子特別可，都睜眼睛了，今天還我的手呢。」

敢他還想著養狗的事兒呢？我倒是不反對他養狗，雖說有些髒，不過小朋友養寵不僅可以讓他更有心，還能培養他的責任，兩全其。

「唔，所以呢？」我故意問。

小明遠笑瞇瞇地跑到我邊來，拉著我的手道：「姑姑，我們養一條狗好不好？」

「唔——」我作出一副為難的樣子，皺著眉頭道：「養狗很髒的，小狗狗又麻煩，每天要給牠餵東西吃，還得打掃，還得陪著牠玩，牠還到拉屎——」

「我保證不會給姑姑添麻煩！」小明遠高高地舉著手，「我給牠餵食，每天都訓練牠出去拉屎，大河哥家的大灰就不在家拉屎。」

「你保證？」

「我保證！」小明遠小臉都板起來了，看起來特別嚴肅。

「可是大灰那麼兇，你能抓到牠的崽嗎？」我故意問他。

小明遠不以為然，「也要過來。」

得了我的允許，小明遠一個下午都特別高興，晚上還非拉著我去大河家看小狗崽。

吃過了飯，我牽著小明遠在附近散步，順便去養場看一看。

自從六月份母開始產蛋起，劉江就在場裡頭又搭了個蓬，平時都在那裡過夜，只偶爾來我家裡頭吃個飯，大部分的時候都是跟七爺和車老把式叔一起。他如此吃苦耐勞已遠超我的預期，對他的神也深敬佩，隔三差五地也給他送些青菜和過去讓他們改善改善伙食。

一路上小明遠不斷跟人打招呼，叔叔阿姨地得特別親熱，鄉親們一個勁兒地誇他乖巧懂禮貌，還有人順手從懷裡出一把瓜子、板栗什麼的給他，等我們到場的時候，小傢伙的兜裡就已經塞得滿滿的了。

等我們到了場卻沒有看到劉江，問了七爺才曉得他大早上去城裡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劉隊長今年年初的時候跟小嵐上了對象，上個月底的時候開始傳出要結婚的消息，之後劉江就老往城裡跑，說是看有什麼事兒能幫得上忙，今兒估計又是去準備婚禮去了。

七爺和車老把式叔把場打掃得很乾淨，並沒有特別難聞的味道，我在養場溜躂了一圈後又領著小明遠往家走。

剛過大槐樹，遠遠地瞧見有個人朝我們這邊走過來，我瞇了瞇眼睛，心裡閃過一厭惡。

如果說陳家莊有什麼人讓我討厭的話，那麼就是這位了。

九月初，鄉裡調了兩個老師過來，一個是教小明遠的小吳老師，另一個則是這位名李建國的男老師。

這個李建國大概二十四五歲，學歷並不高，也就是個初中畢業，據說家裡頭有人在鄉政府做了個小，就安排他當了小學老師。當然，現在這時代，認字的都不多，初中畢業當老師的也常見，可問題是，這個伙計品實在有點問題。

他來陳家莊沒幾天就瞄上了我，剛來那會兒老往我家跑，挨了我幾次釘子還不記，腆著臉皮往我跟前湊。有一回對我手腳的時候正好撞上劉江來我家吃飯，被他藉機打了一頓才收斂些。

那個李建國不是什麼善茬，在我這裡沒占到便宜，沒幾天就把目標轉向了學校附近劉五叔家的老閨馬丫頭。那丫頭才十八歲，在整個大隊都算得上漂亮的，就是沒見過什麼世面，人有些土氣。李建國人倒是長得不壞，又裝模作樣地戴個小眼鏡，一副知識分子的打扮，沒幾天就把人家馬丫頭迷得團團轉，頗有非君不嫁的架勢。

要是他男未娶，未嫁，對象倒也無傷大雅，可我聽說李建國早就結婚了，這不是故意玩弄人家小姑娘嗎？這挨千刀的，就是個恬不知恥的渾球。

這會兒天漸漸暗下來，四周沒有旁人，況十分地不妙。

我朝四下看了看，地上連塊板磚都沒有，一會兒要真對峙起來，我可要吃大虧。想了一陣，還是從空間裡把那個報廢了的防狼調了出來，就算沒電了，打起來還是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