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壯的杜克是在這天的黃昏時分扛著一大包玉米、提著一袋子沒殼的小麥回來的，接近兩百斤的負重彎了這個年輕人的腰背，但他的腳步并不沉重,在杜塔塔城外的大馬路上跑得飛快。

遠遠看到貧民窟外那座巨大的營地（俘虜營）,把同行的伙伴全給甩在后面的杜克才遲疑地放慢腳步。

杜克正疑貧民窟外面怎麼會出現像是軍營一樣的營地,俘虜營外形不久的臨時菜場中，被安排出來維持秩序的弟弟發現了他,驚喜地一邊喊著“大哥”一邊往杜克飛奔而來。

杜克當然能聽出弟弟的聲音、認出弟弟的臉和形——因天生兔而被拋棄的弟弟是他小時候和父親一塊兒進城為城里的人家修復皮時撿到的,為了保護這個弟弟不被人欺負，他可沒跟人打架。

可眼睜睜看著從馬路那頭奔跑過來的弟弟,杜克第一時間并不敢相信那是他保護著長大的年。

糟糟的半長頭發被剪得很短（防治寄生蟲推了小平頭），材依然瘦小，但卻結實了很多（吃了二十來天的飽飯,胖了幾斤）,穿著整齊干凈的制服（其實是G省鄉鎮服裝廠生產的出廠價25塊錢一套的深藍短袖勞保工作服），腳上還穿著漂亮的同圓頭鞋（其實是PVC帆布勞保工作鞋，出廠價八塊）。

就連氣質，也像是換了個人一樣——總是畏畏地低著頭、竭力把下進脖子里、害怕被人看到他那丑陋上的弟弟，此刻正自信地仰著頭，臉上掛著杜克從未看見過的歡喜笑容，大步往他跑來。

“……比利？”弟弟跑進十米之,杜克才不太確定、又萬分驚奇地出弟弟的名字。

“大哥！”

老約克的小兒子比利將哥哥拎著的小麥袋子接過來扛到肩膀上,高興地拉著哥哥的胳膊往回走：“你現在回來真是太好了,爸爸看到你肯定會很高興的！我也是，我也很高興！”

杜克扶穩肩膀上的玉米袋子，邊跟著弟弟走，邊驚奇地上下打量僅僅只是一個月沒見面的比利。

近看之下，杜克更加驚詫弟弟這行頭的來歷……他上的服是認不出的料子，不是那種皺的棉布但也不是糙的亞麻布，質地似乎比城里人用的布料還好，且看起來很嶄新，沒有補丁和破，完全不像是能在垃圾堆里運氣撿到的。

腳上那雙看上去很像是帆布、但要比帆布細得多的鞋面上雖然沾了不泥點兒，可也能看得出至有八新。

杜克忍不住手了一把弟弟的制服，問道：“你這套服還有鞋子是從哪兒來的？”

比利似乎早就忍不住想要炫耀，咧開了、興又得意地道：“是合同工的制服，大哥，跟市政廳簽了合同的合同工才可以領到的制服！干員們說這種制服一年可以領到八套，每三個月發兩套！”

“市政廳？？一年八套？？”杜克震驚地張大。

比杜克小五歲、今年滿二十的比利，活到這麼大第一次有能拿到大哥面前來求夸獎的績，跑去俘虜營門口跟隊長申請提前半小時下班便高高興興地拉著大哥回家，在路上就迫不及待地把大哥去打秋收零工后杜塔塔城發生的事兒講了一遍。

比利講述的重點，當然不是什麼換不換領主、新領主是誰這種底層民眾就沒有太大興趣的事，而是圍繞著市政廳退出的分流安置政策，試圖提前把大哥拉到他這邊來、一起說服父親老約克留在城里。

但很憾，比利注定是要失了。

一聽到分流安置政策中可容許開荒之民保有開荒之地，杜克瞬間便將弟弟絮絮叨叨了半天留在城里的好拋之腦后，只抓著弟弟追問新鎮那邊的形如何……

“大哥你在聽我說話嗎？明明留在城里更好啊，你和我都可以去當合同工、去參加修路，修路期間咱們還有額外的補可以拿，妹妹也可以去后勤司當打雜，又何必非要惦記著去開荒呢？！”白白費了半天口水的比利，差點兒被氣哭。

“你不懂，修路能修幾年？有土地才是一輩子的事。”十五歲起便開始每年兩次下鄉、打春種和秋收零工的杜克擺擺手，語重心長地道，“這件事上你要聽父親和我的，比利，不要任。”

比利恨不能躺到地上去打滾，又舍不得剛領到沒幾天的勞保服，只得氣鼓鼓地坐到自己睡覺的地方去面壁。

老約克和啞兒從城里收工回來，看到提前歸家的大兒子自然又是好一陣子的熱鬧。

略作寒暄，覺得弟弟比利不靠譜的杜克，又向父親問起市政廳的分流安置政策——雖然他已經看到巷子里一些搬空的房子和弟弟到的合同工待遇，但只是參加開荒就能獲得土地這種事兒還是讓杜克有些半信半疑。

老約克沒有說廢話，直接把他和啞兒這半個月里賺到的工錢和領到的“餐補”拿出來給大兒子看。

他是個老人，啞兒是個瘦弱的，一老一賺到的工錢加起來，竟不比強壯的大兒子辛辛苦苦打了快一個月秋收零工賺的苦力錢多。

比利不死心地再次嚷嚷他當合同工后領到的薪水更穩定，可惜大哥杜克和父親老約克都不搭理他，父子倆已經熱熱鬧鬧地商量起去了新鎮后開荒出來的土地要種什麼……

阿德勒領水資源旺盛，氣候也不錯，小麥的平均畝產在四百斤上下（殼），若是再種一、兩畝土豆玉米的話，除非發生可怕的氣候災害，否則一家人一年到頭都不再可能會肚子。

杜克和老約克都有富的下鄉打零工經驗，算是半個農民，懂得如何利用好土地——比如杜克，就親眼看見他去幫工的村子里有寡婦人家只種了兩畝地的土豆和玉米，又種了些四季豆（四季豆畝產比玉米還高，一粒種子能牽四、五藤子，能結幾十個乃至上百個豆莢，還完全不挑地）和其它菜蔬，便能夠養活自己和孩子。

當晚，很高興大哥提前回來的啞兒拿出領到后一直舍不得吃的“餐補”，一小包300克裝的預制菜（半品菜）菜包，與大哥帶回來的新鮮玉米、老父親領到的土豆條燉了滿滿一鍋，一家人吃了個暢快。

次日一早，杜克便迫不期待地與老約克、啞兒一塊兒進城打市政廳安排的零工。

因杜克強壯、手掌上的老繭一看就是干慣了苦力活的人，后勤司的人一眼就看中了他，把他安排去了活兒最重、補也最厚的工作小組，領去奧尼爾子爵府，鏟庭院、鋪石磚，把漂亮的貴族庭院改建適合用來當夜校場地的小廣場。

這一天里，杜克認真賣力地干活，活兒結束后，還主找到合同工，詢問新鎮那邊的安置況。

市政廳是鼓勵更多人去開荒的，畢竟阿德勒領拋荒的土地那麼多，擱那不用實在是太浪費了，合同工對積極的杜克很有好，很是耐心地介紹了一番。

“新鎮那邊不設鄉村，只設村組。每個組的農戶統一由鎮里下去的專員組織開荒工作，開荒第一年的生活資消耗也由鎮里直接供應。完開荒后，如果還有富余的力，愿意擴大耕種面積，鎮里也會給安排承包政策。”

“這個承包政策呢，就是指除了你個人擁有的五畝地之外，鎮政廳還會劃分更多的土地出來，由你自己個人去自行申請承包。只要你顧得過來，幾十畝、幾百畝都可以去申請，跟鎮政廳簽訂好承包合同就行了。”

“當然，你承包的土地并不屬于你，仍舊是鎮政廳的財產，只是在合同期的五年、十年由你擁有使用權。合同到期后，可以繼續與鎮政廳申請續約，或是你不想再繼續承包了，就到期跟鎮政廳解約，把土地還回去。”

“承包土地的年租金，要看當地的水土況，好的土地要貴一點，不太好的山地、林地，就要便宜一點，基本上是不會超出你的承擔限度的。如果你種植的是新鎮需要的農作，比如現在不是有個鼓勵承包山坡種大豆的政策嗎，如果你愿意響應這個政策，新鎮的鎮政廳會給予你一定的優惠和扶持……”

杜克聽得心花怒放，領到的腸餐補都沒啥覺了，收工回到家，便繼續與父親熱烈地討論幾時去報名開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