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昊苦笑道：“不是這意思。”

“就是……我叔叔家里，沒人做早飯。”

“以前都是讓我堂弟自己出門買早飯。”

“我叔叔那人又太馬虎，時剛上初中那會兒，我叔叔曾經連著一學期忘了給時早餐錢。”柯昊低聲道，“我堂弟也是犟，沒人給他就不要，生生連著一學期不吃早飯，最后因為低糖進了醫院，家里人才知道了……”

余邃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你……”

余邃難以置信：“你上學那會兒，卡里的錢能他媽的買半套房了，都是你家的孩子，你堂弟怎麼可能一分錢都沒？每天的早飯錢還要自己要？”

柯昊那邊安靜了片刻：“跟你說了家丑不可外揚，我叔叔怕他家里錢，所以……”

余邃怔了。

怕時錢？！

余邃忍不住道：“那他過嗎？”

柯昊沉默片刻：“好像沒有。”

余邃啞然：“沒過那你們……”

柯昊打斷余邃道：“哎真的，不說了。”

柯昊掛了電話。

余邃坐在自己機位前怔怔地看著未關的直播間，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FS戰隊的狙擊手Puppy溜達進了訓練室，見余邃還沒走就晃了過來，他看看余邃顯示上的直播間，意外道：“Luo？”

余邃抬眸：“你知道他？”

“知道啊，最近的路人王。”Puppy看著直播間里的時道，“隔壁老顧聯系過他，老顧缺醫療師，想把他買進NSN，他不去，這小孩兒傲的，老顧要個他的聯系方式都不給，冷艷高貴的一比……哎！你咋有他微信？”

Puppy低頭看著余邃的手機界面，喃喃：“不應該啊，他說了，誰也不加的。”

Puppy看向余邃：“怎麼會加你？”

時怎麼會加自己的？

余邃想起挨個直播間找時的那天，自己唯一一次功加上時好友時的申請理由。

【QAQ論壇有人發帖說擾你一次可以拿10塊錢，小哥哥窩沒錢吃明天早飯了，可以讓我加你壹次嗎？哥哥幫幫忙！】

Puppy見余邃神態不對，皺眉問道：“怎麼了你？”

余邃搖搖頭，他深吸了一口煙，退出微信界面。

饒是比誰都清楚自己已沒時間分心管別的事，余邃最終也還是沒能按下那個“刪除”鍵。

第12章

包廂，時膛劇烈起伏。

余邃眼神復雜地看著時，緩緩放下手中酒杯。

“是不是覺得似曾相識？”

時眼睛通紅，語調不穩：“當年……知道我為什麼會給你早飯錢的時候，也良心不安過吧？”

“把我賣到NSN之前的那晚，見我終于對你敞開心扉，可能也有過那麼一點猶豫？”

“殺了Evil三十四次后才知道那是我新ID的時候，應該也后悔過一兩秒？”

時盡力讓自己看上去云淡風輕一點，他竭力著間的哽咽：“沒猜錯吧？但……你當時不都裝得好的嗎？”

時隊FS后，提起早飯錢舊事，余邃面上毫無愧意，只是從那日開始，他再沒讓時在早上過肚子。

“現在是怎麼了？”時攥著余邃的手腕，眼中盡是恨意，“和以前一樣，裝你也覺得其他九杯里全是酒不好麼？明明沒人發現，明明沒人看出來……裝你不知道，不回來核實，很難麼？”

“余神……”時恨不得將眼前人活活生吞了，“大家都是年人了，就沒人跟你說過，有些事看破不說破比較好麼？”

那我不用尷尬，你也不用被良心譴責。

余邃看著時，許久后抑道：“時，這和我走之前，你跟我說的不一樣。”

“說話不算數怎麼了？”時聲音發抖，“你說的那些話就算數過？我真好奇你怎麼說得出這種話……你這樣的人，居然好意思怪別人說話不算數？”

余邃深呼吸了下，只是片刻已恢復平靜，他出被時攥著的手：“今天的賭約不算數。”

時倏然睜大眼：“你……”

“你轉會的事，我會通過正常流程和你們俱樂部談。”余邃看著時，“就算今天十選一的賭約是真的，我也不會讓你免簽約費來我戰隊。”

時怒極反笑：“你覺得IAC會放我走？你覺得你談得下來？”

余邃已恢復平靜，道：“那就是我的事了。”

醞釀多日的一拳最終砸在了棉花上，時一時竟不知還能說什麼。

時盡力忍著眼淚，不讓自己更狼狽，半晌啞聲道：“……我就當最后一次被你耍了，你當我今天沒來過吧。”

時拿起棒球帽戴好低帽檐，拾起桌上手機，轉走了。

回到IAC基地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時沒直接回基地，轉頭去了基地附近一家開門很早的早餐店。

時坐在早餐館靠窗的最里側，給自己點了一碗餛燉。

餛飩的熱氣蒸騰起來，熏得時眼眶微微發紅。

當年早飯錢那點破事，時其實早就釋懷了。

當初的余邃并無惡意，完全是誤打誤撞，沒帶一點其他想法，卻不巧正撞到了自己心口上。

巧合而已。

更何況，那之后余邃也替自己出了早飯的惡氣。

那是時剛進FS不到一星期的時候。

那會兒時的爸爸柯春杰還不死心，見時聽了余邃規勸從黑網吧搬去FS基地做了職業選手，又了心，覺得能再進一步，進而將時勸回學校去念書。

能做職業選手不在莫名其妙的平臺上弄什麼直播當然是好多了，但還不夠，柯春杰心中始終覺得做職業選手也不是正途，更別提有柯昊珠玉在前，時如此叛逆，柯春杰在時爺爺面前很抬不起頭來。

柯家就兩個孫子，相較早進了名校大門的柯昊，自己兒子就有點太上不了臺面了。

于是在時搬去FS沒幾天，從柯昊那探聽到FS基地地址的柯春杰登門了。

正經的親爸爸來了，余邃沒道理不讓人家進門，而且他那會兒也心念不定，想著時真能同意回去上學也不錯，遂沒多說什麼就將柯春杰請進了門。

不過余邃沒將人帶到時宿舍去，只將人請進了訓練室。

余邃坐回自己機位前戴上耳機玩游戲，示意兩人隨意。

空的訓練室里，余邃照常訓練，父子倆之間暗涌，氣氛詭異。

十七歲的時憤憤地瞪了一眼余邃的背影，戒備地看著柯春杰，一句話也不說。

有外人在，柯春杰也很克制，他環顧訓練室環境，微微皺了皺眉。

還沒到中午，其他隊員還在睡著，打掃基地的阿姨也沒來得及收拾，訓練室糟糟一團，除了余邃的機位前利索點，別人機位前都是各種外設線隨意纏在一起，各種手辦放，訓練室中間的地上還攤著不知誰的拼圖，小沙發上靠墊落在地上，沙發前的桌上還放著外賣盒，還有幾杯喝剩沒丟的茶。

柯春杰不著痕跡地按了按自己鼻子，剛勉強在沙發上坐下來又瞬間站起。

沙發上放著不知誰的幾粒鍵帽。

柯春杰坐都不想坐了。

時眼中閃過一抹冷笑，他一把撈起那幾個鍵帽坐在了沙發上，兩搭在了前面小桌上，低頭看手里的鍵帽。

柯春杰嘆口氣：“，我都聽你哥說了，這邊是好的，但人家并不缺你啊，你完全可以先上學，和這邊保持一個良好的聯系，有你哥哥的人在，這邊的關系也不會斷。”

時抬眸，像看煞筆一樣地看了柯春杰一眼，嗤笑沒說話。

柯春杰完全不知道自己這話有什麼不對，也毫不覺得自己在這有多格格不，繼續勸道：“馬上就要高考了，你績那麼好，不參加高考，你不覺得可惜嗎？”

時著鍵帽，抬頭反問：“可惜什麼？”

“可惜你的績啊！”柯春杰氣不打一來，“十年寒窗才有這個績，你不覺得浪費？”

“不啊。”時坦然地看著柯春杰，有一說一，“我績好又不是因為我努力，只是腦子太好了而已，我又沒為了念書吃什麼苦，這有什麼浪費的？”

柯春杰氣結：“時！”

時將手里的鍵帽拋來拋去，角微微勾起：“這是實話，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心疼。”

柯春杰著火：“那你還覺得榮是不是？！”

“不榮，但也不至于覺得丟人。”時眼睛黑亮，盯著柯春杰，“是有人覺得丟人吧？在爺爺那邊，有點代不過去了？”

柯春杰被中心事，一時無言。

時眼中閃過一抹快意，他點到即止，沒繼續說下面的話，收起轉而蹲在沙發上低聲吹口哨。

“我明白了。”柯春杰不再虛頭腦地打腔了，“你純粹是為了報復我對吧？時，用自己的前途來氣你親爸爸，你蠢不蠢？你將來不會后悔？你氣的是我嗎？你耽誤的是你自己！”

時了，并沒說什麼。

“稚！可笑！”柯春杰厲聲道，“等你年，等你真的了，你就知道現在自己的行為有多不負責任！不是對我！是對你自己不負責任！”

時吐了一口氣。

“別讓我把話全說出來，不太好聽。”時微微瞇起眼，“我退學到底害的是誰，你心里最清楚，爸……有些話全說開了就真沒勁了，我也不想詛咒爺爺，咱們差不多就得了。”

柯春杰語塞。

時冷笑一聲，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