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早在失敗界面還沒彈出時，紀澤就跟觀眾告了下播，直接掐斷直播。

其實這局比賽的失敗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蜘蛛皇的玩家是個演員，而且是演技老練的老演員。

全程看似在盡力輸出，卻從頭至尾沒有拿到一條龍，多次發信號要求正在吃兵的隊友支援，無形中拉低了隊友經濟。

而中路的兩波“支援”更是以最小力量，帶了最大的節奏。

男槍和樂芙蘭被兩波養，為對面的核心節奏點，直接殺死了比賽。

有演員，有導演，那才一整個劇組。

爬上大師，就相當于進英雄聯盟的高分局。

高分局里輸贏很不穩定，即便是最強的代練，也至多能保證勝率，并不能打包票贏下某場比賽。

因此，能縱輸贏的劇組便應運而生。

他們以演員為核心，導演在幕后指揮，盡量做到不暴痕跡地賣隊友，偶爾還會多個演員配合，上演奧斯卡之夜。

紀澤玩英雄聯盟那麼多年，見過的演員數不勝數。

偶爾博/彩網站還有人開盤，買他的一局輸贏。

現在是晚上十點鐘。

每次放假前，隊醫都會給隊員定制假期作息表，以鍛煉休息為主。

這個作息表從來沒人遵守，唯獨紀澤例外。

反正沒什麼事想做，有人為他安排，就執行好了。

按照他的個人表單，紀澤此時該到健房慢跑，而后洗澡睡覺。

他關掉電腦，徐徐站起，隨手抓起手機回到宿舍。

機在掌心里輕震，伴隨著買回來就沒換過的基礎鈴聲，吵鬧得人厭煩。

紀澤接通電話。

里面傳來中年人溫和的嗓音，似是沒想到會那麼快接通，先是呆愣了片刻，而后悄聲問道：“兒子？”

紀澤垂下眼，打量著一旁蔫吧的多：“嗯。”

“媽媽好久沒有給你打電話了，今晚吃的什麼？我記得你最討厭胡蘿卜來著，可不能挑食啊……”人細碎地念叨。

其實不吃胡蘿卜只是很小時候的事了，自從上小學以來，紀澤就再也沒有挑食過。

他并沒有打斷，把手機調到外放丟到一旁聽著，一邊低頭從柜里翻出運服來。

難得打電話來，肯定不是為了寒暄。

這些沒什麼營養的廢話，估計一會兒就不會再說了。

果然，人停頓片刻，很快就調轉了話鋒：“兒子呀，你那個電腦游戲，打算玩到什麼時候啊？”

紀澤聲音沒有波：“您是問我退役的事嗎？”

“哦哦，對，就是那個退役。”人連忙應道，“你知道的，老爺子最喜歡的孫兒是你，天跟你爸念叨，想你回去陪他呢。”

扇般細的眼睫微垂，紀澤低頭套上護膝：“也就幾個月，我的手很快就打不了了。”

紀澤的聲音很輕，微不可聞。

似是有些在乎人的回答，他包裹護膝的作微頓，目在熒亮的手機陪屏幕上停留。

滋啦的電流聲響過，人欣喜的聲音從中傳來。

“太好了！”幾乎是歡呼地，興道：“還有你也老大不小了，爸爸籌劃著給你找個伴。周阿姨的兒今年歲數跟你差不多，名校本碩，要不什麼時候一起吃個飯？”

螢火蟲跌落在地，尾部的芒息著，逐漸熄滅。

包裹著膠帶的手背作痛，紀澤安靜聽著人的吩咐，瞳孔中窺不見一多余的緒。

手機輕震。

基地有覆蓋全建筑的wifi，接電話時自接收推送。

紀澤無意間瞥了一眼，看見上端醒目的小字：

【小熊TV推送】：主播木白白人氣飆升，快來看看吧。

木白白。

看到這個名字，紀澤眼神微沉，一周前阮毅念出的那個字眼在記憶里緩緩復蘇。

電話里人的絮叨仍在繼續，紀澤打斷：“我有事，先掛了。”

“媽媽說的周阿姨你別忘了，到時候發手機號給你……”人忙說，卻忽然聽到另外一頭傳來的嘟嘟聲。

這還是紀澤第一次主掛的電話。

人臉上流出一慌張，像是自我安一般，拍了拍口。

紀澤肯定會回到紀家的，沒人能放過眼前那麼龐大的家業。

而回紀家，也一定需要父母的支撐。

有自信，兒子還被束在手心中，沒有跑遠。

*

掛斷電話，紀澤拉開推送欄，點了進去。

系統自彈出小熊TV的界面，迅速切換到直播間。

猝不及防撞進眼底的，是集的白彈幕。

【就是你搶我紀神中單？】

【好家伙，居然是主播，這臉不去值區來英雄聯盟湊什麼熱鬧。】

【我靠，男刀有點秀啊。】

【這真的沒有換人嗎？】

【上一把我從頭看到尾，說實話，蜘蛛很像演員。】

【你說是就是了？這還給搶位置菜狗洗地呢。】

【這一把C了，跟上一把坑有什麼關系？】

紀澤微微皺眉。

他這才知道，原來上一把的錘石，居然撞車了木白白。

字符把屏幕遮得一干二凈，紀澤把彈幕調半屏，畫面才稍微清爽了些。

右下角的小屏幕里，坐著一個十七歲上下的年。

墻壁雪白，一張臉卻與那墻無異，抿著，漂亮的眼睫上掛滿了剔的水珠。

看起來像個可憐的瓷娃娃。

是悉的臉，跟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樣，卻也帶著悉的脆弱。

似乎紀澤每次看到他，他都在哭。

世界上，哪有人那麼脆弱？

紀澤眼眸微沉，他頭一次在手機端登錄了小號，若無其事地敲下第一條彈幕。

看主播發彈幕又沒什麼，更何況，這還是他的同行。

怎麼也算萍水相逢。

【Jze】：蜘蛛演得確實不錯，但只要有個大師段位，都不至于被騙。

一石激起千層浪。

彈幕瞬間炸了鍋，朝著這個一級小號一擁而上。

【有種綁定英雄聯盟賬號啊，一個1級在這囂張什麼】

【不會真就人均大師了吧，不會吧不會吧】

【人紀神都沒說演員，你就這麼牛？】

彈幕認為他侮辱了“紀神”，被追著聲討還不夠，還有人到了私聊，紀澤的后臺私信頓時被紅新消息塞了個滿當。

紀神本尊：……

紀澤干脆將彈幕完全關掉，眼不見心不煩。

畫面上，眼淚從眼眶止不住地掉，年輕輕噎著，居然還在玩游戲。

男刀朝野區蹲伏，E技能翻越墻后直接朝無視野的草叢中丟了個預判W，準敲在敵方莫甘娜上，而后Q接大直接秒殺。

系統聲激昂響亮地播報：【刀鋒之影】已經超越神了！

紀澤這才注意到他的戰績。

全隊人頭12個，他一人獨占9個，KDA9/0/1。

年用尾指掉眼淚，卻轉走向下路，順手再收一個ADC。

己方輔助的666已經刷了滿屏，貓咪直接跑過來趴在男刀上，完全無視ADC發出的一串問號。

可的小手【探險家】：貓咪會玩？你跟個男刀能有什麼用。

布谷今天也要擼鐵【魔法貓咪】：又菜話又多，玩伊澤連薇恩都打不過，我不跟大跟你送葬？

可的小上單【無雙劍姬】：放干凈點。

布谷今天也要擼鐵【魔法貓咪】：喲，開局就叨叨的是誰啊？

木白白吸了吸鼻子，雙眸通紅，安靜地點開輸框敲字。

拜托我想玩琴【刀鋒之影】：你下路被，對面控制永不落空，打野抓你敢抓敢死。

拜托我想玩琴【刀鋒之影】：而我，至能單殺薇恩。

莫名淪為戰力計算單位的薇恩：？？？

話音剛落，復活的薇恩又逮到機會，開大將伊澤瑞爾擊殺。

氣得伊澤回去就買了一套布甲出半，年看著裝備欄，仍含著淚的眼底帶出一抹輕松放肆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