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7月25日小雨

上海的梅雨天還是一樣的漫長……

我租的房子在十八樓，一室一廳，有干凈的衛生間和廚房。清涼的高空夜風從窗子吹進來，冷得像水。

我坐在微涼的窗臺上，一個人，看著遠的燈火通明的瓊樓玉宇。

這座公寓的視野很好，從這里過去，能看到蜿蜒的黃浦江，滿江的燈火搖曳，宛如天上的星月，好像滿天的星星都墜在水里。

黃浦江的對面，就是繁華得令人而生畏的外灘。一座座造型嚴謹、風格迥異的克式建筑，一到了夜里便燈火輝煌，像極了玲瓏剔的水晶燈塔，向世人毫不猶豫地展示著上海灘的絕代風華。

我曲著，用手臂抱著膝蓋，下面就是喧囂的街道和涌的人群。而我只有一個人，看著與己無關的萬千繁華。

我在不余力地思考這樣一個問題：男人厭倦一個人，需要多久？

一天？十天？一個月？還是一年？

倪曜對我，只有十五天。

短短的十五天相守，之后就是長長的十五天等待。

我轉過頭，隔著茫茫的黑夜，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翹起角，笑得像個鬼魅，果真是一副怨婦的模樣。或許再熬上一段時間，我便真的可以修正果了。

有人說，等待是無止境的蒼老。可是，曜，你還要我等多久？

春去了，桃花落了，夏遠了，驟雨歇了，秋盡了，滿地黃花堆積了，冬至了，飛雪漫天了……

玉憔悴，須臾而已。我或許連這須臾的時都沒有了。

我躺回床上，曲起膝蓋，將自己小小的一團。以前聽人說過，快死的人都喜歡回憶過去。

我越來越發覺，自己在用實際行證明這個結論的真偽。失眠的夜晚，我無數次回憶起自己的大學時。

圖書館里的親耳語，林蔭小路上的閑庭信步，云卷云舒，夕西下……

整整四年，除了小米我幾乎沒有朋友，大部分時間是跟倪曜一起度過的。

大約沒人相信，天橋上偶然相遇的兩個人，竟然會在同一所大學。只是曜那時已經是學校的風云人，而我，只是默默無聞的新生。

在歡迎新生的舞會上，我穿著一件白的紗，手足無措地站在一堆鮮亮麗的孩子中間，垂著手，看著眼前的花花世界。

燈暗了，音樂響了，倪曜越過碩大的舞池，越過熙攘的人群，越過繁花迷眼的一切，徑直向我走過來，走到我邊來。

他向我出手的那一刻，我們的四周涌起一陣海般的唏噓。我著他在燈影下，依舊廓清晰的臉，著他漆黑如墨的眼睛，仿佛看盡了自己一生的風景。

或許，每個孩都做過這樣的夢，在自己最麗的青春年華里，遇到一個完無暇、傾倒眾生的男人。即使知道故事的結尾或許是天各一方，心碎神傷，也如撲火的飛蛾般執迷不悔、在劫難逃。

在那晚之后，除了上課，我大部分時間都被他霸占著。就連假期，也被他強拉著游遍了大半個中國。

北國之顛，白雪無垠，天地共為一；江南水鄉，清靈婉約，細雨如酒。祖國的錦繡河山，果真是不勝收。

家里厚厚一本相冊，每一張都是我和他相擁的笑臉，兩個人都笑得那麼恣縱意，沒心沒肺。

曜畢業后，每次開著他那輛帥氣的跑車來學校接我，我都要在人們驚訝艷羨嫉妒的目中上車，他總是俯過，在我臉上輕輕一吻，高貴優雅得像個王子，方才帶著我揚長而去。

那時的天很藍，風很清，我們都很年輕。

同學們個個羨慕不已，在他們眼中，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幸運兒。

想想也是，我向，平凡，膽小，不擅于際。恐怕從沒有人想過，像我這樣的孩，會得到一個完得幾乎可以俯視眾生的男人的珍惜。

后來同學們知道了父親的份，才紛紛流出理解的表，看著我的眼神甚至帶著同。我知道那眼神的含意，他們認定倪曜對我只是欺騙利用，于是為我未來暗淡的下堂婦命運提前預支了善心。

我相信曜對我的真心，從不質疑。盡管所有人，包括我最好的朋友小米都不看好這段，可是那時的我早已目空一切，對于的信仰就像初生的牛犢般熱洋溢。

當我把校園里的傳言講給曜聽的時候，他正在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埋頭工作。聽了我的話，優雅地端起我剛煮好的咖啡淡淡一笑，說道：“我的是你，不是街頭巷尾的傳說。”

這就是倪曜，永遠這麼從容自信，我從沒見過他驚慌失措或者大發雷霆的樣子。或許，讓一個擅于掌控一切的男人生氣，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他只要稍稍一下眉梢，我就張的不得了。

他就這樣，手把手教會了我什麼是。他太出，太完，太驕傲，至于讓我在甜的同時，總是帶著誠惶誠恐的小心。

可是，這終究不過是黃粱一夢，而這場夢醒得又太快，夢中的人摔得太疼了。

我拿起床頭的陶瓷水杯和藥瓶，現在的我只能靠吃止疼藥活著。

藥片的味道很苦，苦得讓人想流淚。其實我是一個很怕苦的人，以前只要我生病，令曜最頭疼的事就是如何哄我吃藥。

他研究生畢業后，直接進“博遠”集團工作，雖有皇太子的份，可是要想得到別人的認同，單靠一個輝煌的份是不夠的。好多雙眼睛注視著他，令他活得異常辛苦。

可是，無論有多忙，只要我生病，他都會拋下所有工作來到我邊。

因為他知道，他的筱喬若沒有了他，就不知道該怎麼把這些苦得要命的藥片咽進肚子里。

他的筱喬若沒有了他，一個人生病，該有多寂寞

我蜷著子躺在床上，嘲笑著自己的多。最近越發的走火魔，看到什麼都會想起他。卻連打一個電話的勇氣都沒有。

曜，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了你，我的故事早就完了。

如果沒有了我，你的故事還很長很長……

萬眾敬仰的人生，輝華麗的世界，當你姹紫嫣紅看遍，是否還會記得，在你波瀾壯闊的一生中，曾有過我這麼一個人，裝點過你的輝煌？

2007年7月26日萬里無云

我想，我是適合墓地的……

這里的空氣很好，很干凈。往生的魂靈缺乏野心和，所以腳下這片土地是安靜的，像簡單的黑白照片，絕對而純粹，不屬于喧囂的塵世。

工人將掀開的墓碑重新砌好，我站在旁邊靜靜的看著。突然發現，碑上的母親，此刻的笑容燦爛的有些刻骨。

這種笑容，我以前從沒有見過。以后，也不會見到了。

“你媽媽真漂亮。”后的男人由衷的贊嘆。

我點了點頭，母親的麗是公認的。

“是一個嚴重的抑郁癥患者，每天只能靠吃鎮靜劑活著。自殺前，總對我說，天上有一個聲音在呼喚，除了回去，無路可走。”

“回到哪去？”

我笑了笑：“我也是這樣問的，回到哪去？說，天是紅的，云是白的。的靈魂被扔在了很遙遠的地方，找不到回去的路。”

后的男人不說話，我回頭看著他，“你夢見過死亡的樣子嗎？我夢見過。在很小的時候…”

祁沐風一言不發地看著我，從煙盒里掏出一香煙叼在上。

“湖邊有一排白的房子，湖水很藍，很清澈。每間屋子的燈都是亮著的，燈倒映在水里。然后，燈開始熄滅，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熄滅，緩慢而堅定，像一個隆重的儀式。當最后一個房間的燈熄滅的時候，有人死了。”

我們沿著下山的小路慢慢走著，我用平淡的語調，描述著我的夢境。

“我不知道自己這種旁觀式的死亡意向從何而來，是小時候看過的哪部電影中的畫面？還是前生殘存的記憶？或者，本是母親將細胞里暗晦的因子傳給了我？沒有答案……”

“你在哪？躺在屋子里的？還是站在岸邊的？”沉默了許久地人突然問道。

我低頭想了想：“不知道，或許都是我，接死亡的和驗死亡的，本就是一個人。”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

下山后，坐在車上我問他：“你害怕死亡嗎？”

男人笑了：“今天你的話似乎特別的多。”

我也笑了：“是啊，特別的多呢。可能這里氣太重了，人也變得神經兮兮的。”

他突然斂住笑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筱喬，你很怕，對不對？”

我看著他，認認真真地點頭，“是的，我很怕。”

人不斷去味一種覺，有時不是為了喜歡，而是因著恐懼。

“謝謝……”有些累了，我靠著車座微微合上雙眼。

“謝什麼？”

“很多，你給我工作，替我拿回父親的骨灰，又將我父母合葬在一起。我們不過萍水相逢，你卻為我做了那麼多的事。說真的，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報答你。”

他撲哧一聲笑了：“筱喬，好歹我是做過你未婚夫的人，你用萍水相逢這四個字來形容我們的關系，太傷人了吧。”

“抱歉，我……不太會說話。”我的臉刷地紅了，不是有意在言辭上疏遠他，而是我真的一直都想不通，他為什麼這樣幫我？

“好了，當我是朋友就別總是那麼客氣了。”他隨意地揮了揮手。

“朋友？”我疑地抬起頭。

“是的，目前為止，我們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