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淮南站在門口，沐浴在深秋燦爛的下。

“剛才在做什麼？吃薯片？”他的開場白帶著明顯的暖場意圖。

枳抬眼看他。眼前的這個人長得這樣好看，這樣文雅，連走起路都從容不迫，溫和的眉眼下是不怒自威的高貴。

認真地欣賞著，直到對方有點不自在。

“沒，留著肚子等著宰你。”枳笑，笑到最大幅度。

還是學校里面的咖啡館，挑了靠近窗子的明亮座位。

“這里可以嗎？我喜歡秋天的。”枳問。

“好啊，我也喜歡。”

點餐的服務員懶洋洋站在桌邊，“兩位點吃的還是喝的？”

“你想吃什麼？”

“骨湯拉面。蔬菜天婦羅，還有熱牛。”沒有看菜單。

“那我要一樣的。”盛淮南也合上了菜單。

服務員就像渾沒長骨頭一樣，什麼都沒說，爛泥一般挪走。

不出兩分鐘，餐上桌了。

等菜的時候盛淮南把筷子從餐包裝袋里面出來，看了看，然后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笑了一下。

枳看到了，“可惜不是三，”立即抓住機會口而出。

他抬頭，臉上的好奇恰到好。“你怎麼知道？”

“我知道什麼啊？”一臉無辜地看著他。

枳高一的時候聽說，盛淮南每天吃飯的時候都用三筷子。不是什麼怪癖，只是他覺得無聊，想要挑戰一下——用左手吃飯的本事已經練了，所以這一次要試一試三筷子。

只是聽說過而已，沒有見過。但是見過筷子。有一天因為班主任把留下談話，所以很晚才到食堂。吃完飯離開時候看到左前方一張桌子上放著四個餐盤，離最近的那個上面放著三筷子，白白的塑料筷子。

匆匆低下頭系鞋帶，不想讓來往的同學看到魂不守舍的癡呆表。端著餐盤沖到座位上時候本沒有注意那四個坐在左前方的男孩子。

沒有看到。

第二天中午自己一個人在食堂，地拿了三筷子。吃飯的時候還是兩只筷子，瞄著坐在桌子另一邊的男生，怕被人發現的怪異，做賊一樣心虛。還好他吃完了離開，周圍幾桌也冷清下來了，很鄭重地拿起三筷子開始試驗——笨拙地把米飯弄得滿臉都是，然后一個人傻笑。

真的很有趣的，他練習的時候會不會也在同學面前把自己弄得像花貓一樣呢？拿面巾紙干凈臉，把臉在桌面上靜靜地想。

“我高中的時候，曾經苦練過一陣子，用三筷子吃飯。不過沒練，還被老媽罵，說我不好好吃飯。”裝出一副回憶往事的樣子，盯著筷子的紙包裝。

盛淮南卻笑得極開心，說，“你高中也練三筷子？哈，我也是啊。”

裝作很驚喜地笑著點點頭，哦？

他顯然還沒有回過神來，只是含笑一圈圈地挲那個被形容大便的杯子。“天，太有意思了，真的沒想到。”他說。

拉面上桌，白的骨湯讓人心大好。半個蛋，兩片豬，幾片菜葉——學校的日本拉面也就只能做這樣。

然而盛淮南面有難。探過頭去看，他碗里的兩片居然全是。

笑了。

“你討厭吧？”

他抿著點點頭，很無奈的樣子。

“我也討厭，現在倒還好些。”

“是嗎？孩子好像大部分都討厭，像我這樣討厭的男生倒還些。”盛淮南有點害地搔了搔后腦勺。

沒有接他的話，只是做出一副沉浸在回憶中的樣子傻笑，說，

“小時候我去別人家做客，總是有人給我夾菜，我一邊說謝謝，一邊又很難堪，因為其實那些菜往往我都不喜歡吃，里面炒的蔥花姜塊和也不敢吐在桌子上，就趁人家不注意吐到手里面，然后放在下坐著的凳子的橫梁上面，等吃完飯再理掉——有次被人家發現了，因為我把一整條橫梁都擺滿了，排整整齊齊的一隊。”認真地連比劃帶說。

“你——說真的假的啊？”盛淮南從來沒有這麼激過。

“當然是真的。”繼續自顧自地說，“大人們笑得都顧不上罵我了，我當時還特無恥地被人家主人拍馬屁呢。”

“……怎麼拍的？”他的表看起來特別期待。

而知道他在期待一個什麼樣的巧合回答。

“大人問我，你怎麼擺的那麼齊？我說，是阿姨切得好，所有都一樣大，要不然擺不齊……”

盛淮南笑得很開懷，足足有一分鐘的時間只是朝擺手，說不出來話。

“不行了不行了，簡直太巧了。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也是這樣的呢，跟你一模一樣！就是把人家的凳子橫梁都擺滿了。甚至，跟人家那位主人說的話都一樣……我的天……”

盛淮南滿臉通紅地沉浸在回憶中，很高興的樣子，在看向的時候，眼神清亮，好像終于遇到了知音一般。

“巧是巧，不過，倒也沒什麼奇怪的。”

“什麼意思？”盛淮南挑起眉的時候會有一點點輕微的抬頭紋，很可。

“這個世界太大了。無論你覺得自己多優秀，多獨特，多有個，或者多變態，多暗，多沒良心——你永遠不會孤獨。因為世界上沒有獨一無二這回事。”

何況還有制造巧合，消滅他所有的獨一無二。

“這麼說太掃興了，”他低下頭，卻贊同地笑，“那些找到真命天子并且到非他不可的孩子們會生氣的。”

“這也是因為世界太大了，而我們卻只能占據一個很小的空間和時間，所以不知道在遠方是否會遇到更‘真命’的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再耐心幾年遇到的那個才是正牌的良人。何況，即使錯誤被修正了，還是給了之前死心眼地認定了的那個人，他就這樣為了生命中的獨一無二了，這種特別和非他不可是你自己打造出來的，跟那個本其實很平庸普通的人，其實沒什麼關系。”

“只是因為被我遇見，被我上，所以才獨一無二？”他好像很興趣。

“不過，能遇見，就夠了吧。只要結果不是太悲慘，哪怕沒有修正果，都好過空白。”枳輕輕地補充，覺得話題有點沉重。

盛淮南瞇起眼睛，看著窗外，好像在想什麼，角勾起。

真好看，枳想著，低下頭笑，有點不好意思。

“不過要說到奇遇……小時候，我很小時候有個喜歡的生呢。”盛淮南突然轉換話題，一副得意洋洋賣關子的樣子，可得很見，讓人很想他的臉。

這樣簡單開懷的盛淮南讓枳懷疑自己看到的是不是個穿著白襯的小學生，唯一區別就是眼前的這個忘戴紅領巾了而已。忽然想起江百麗那天含著淚微笑著說，戈壁當時，笑得像個單純的孩子。

任誰都無法不心。

“三歲看到老啊，小時候就很。”說。

盛淮南沒有回，尷尬地搔搔后腦勺，“我說真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這個，真是怪了。”

停頓了一會兒，認真地看著，眼神怪怪的。

“怎麼了？”

他聳聳肩，繼續說，

“我小時候總跟爸爸媽媽一起出差，各個城市都去過，就是在本市也總是到走，各種機關單位，甚至農村，呵呵，算是見世面吧，”盛淮南笑笑，“不過我基本上已經記不清楚了，見過誰，去過哪里……小時候的記憶總是很混。”

“哦，我也是。”接話，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你也隨著爸爸媽媽到走？”

點點頭。

可是其實不是的，與他爸爸媽媽養尊優的樣子相比，和媽媽算得上是流亡。

“不過我倒是記得，有一次在某個機關大院里面，我們一群孩子先是玩兒籃球，然后又玩過家家，呃，別笑我哈，你可以把它當簡陋的RPG游戲嘛，反正大家才四五歲。當時是這樣的，媽媽讓我照顧一個妹妹，所以我就跟這些男生說再上幾個在旁邊跳皮筋的孩一起玩——然后大家就玩起了辦家家酒。當時這個小孩總是安靜地站在一邊，左胳膊上面……戴著孝，好像是爸爸去世了。不過可不是可憐的樣子，表倒像是在想事。沒辦法，我把到大家中間，對說要一起玩。很乖地點點頭，于是我……”

“你？”挑起眉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別那麼看我，好像我做了什麼不軌的事似的。”

“是不是不軌我不知道，反正你的樣子像是心里有鬼。”

“來！”盛淮南臉紅了，“我就對說，那好，你，你現在，你現在就是朕的四皇妃了。”

愣了兩秒鐘，沒有如他所想的狂笑，笑得燦爛卻沒有出聲音。

“我們在玩皇宮的游戲。”盛淮南解釋道，臉紅得越發厲害了。

“恩。后宮嘍。”依舊在燦爛地微笑，掩飾自己眼眶微紅。

“然后有個生就分給一張掛歷紙，你知道，咱們小時候的掛歷紙上面不是風景照就是。的那張掛歷紙上面有個穿著白古裝的人。現在就是白長的四皇妃了。”

的笑容愈發燦爛，盛淮南張地清了清嚨。

“然后，宮廷政變的時候，本來按設定好的，大家都要起來反對我，那幾個男孩子夾著我要把我往大牢里面扔，那個孩可能是不知道劇，我猜是這樣吧，本來一直很安靜，可是卻突然很冷靜地說，我要和皇帝一起走。”

“啊呀呀，好俗套的劇呢。后來是不是幫你擋刀然后死在你懷里？”

“你閉，”盛淮南瞪一眼，“剛到這個時候，大人就在樓上喊我們，說已經五點了，該走了。”

“后來呢？”

“我的爸爸媽媽還在跟一個叔叔說什麼，這個孩的媽媽領著先走了。我還記得當時一直回頭跟我招手，我也一直站在大門口看著，直到什麼都看不清。叔叔后來還笑我，是不是喜歡那個小姑娘，要不要討來做老婆。”

“再后來？”

“沒有了。”

“啊，很浪漫。”

“啊？”

“浪漫，就是沒有后來。”

枳看著他的眼睛，鄭重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