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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我電話干什麼?報警搜救隊!”駱繹厲聲道。
“打過了。”阿敏嚇一大跳,慌忙應答,“剛就打過了。搜救隊正往那邊趕!我這不是給你匯報嗎?”
駱繹掛了電話,托車一個急轉彎,往反方向而去。
沿干熱河谷一路風馳電掣,五彩斑斕的森林仿佛了融化的各料,印象派畫作一般飛速后退。
等救下那隊學生,駱繹真想狠狠死他們。
然而趕到事發地點,才發現事遠沒有他想象中順利。
那是一狹窄的河谷,剖面如一只碗,兩邊是山坡,長滿了樹;中間是谷底,遍地灘涂。一男二,三個學生被困灘涂中央。
山上堰塞湖潰壩,如同水庫開閘,山洪沖刷谷底,水位不斷上漲,三個學生所在的“小島”面積以眼可見的速度急劇小。
駱繹扔了托車跑過去,見那景象,心中一沉。逃到岸上的四個人里頭,沒有周遙。
駱繹常跟搜救隊的人打照面,都認識,上前問隊長:“況怎麼樣?”
隊長狠狠瞪了他一眼,駱繹心知肚明,連連頷首:“是我沒看好,我的責任。辛苦弟兄們了。”
隊長也沒心跟他算賬,指水面:“你看這水,急這樣,游泳橫渡是不可能的,一下去就會被沖走。”
駱繹一眼站在水中心的那個人影,皺了眉頭。
小島中央沒有樹木可做支點,無法在岸和小島間拉繩子救援。
更要命的是,岸和小島距離不短,繩子系上重也很難扔過去。幾名隊員仍在不停嘗試把繩子扔上島,有幾個甚至下了水,以短距離。
另外幾名隊員則開始在岸邊挖土挖石裝沙袋。
秋風蕭索,細雨綿綿。
灘涂上傳來蘇琳琳的呼喊:“救救我們!快想想辦法呀!”指著地上一點點漫過來的水,哭起來,“水過來了!淹過來了!求你們快救救我們!”
莫低頭著煙,眉心擰,不發一言;
周遙蹲在地上咬手指,也是一聲不吭,咬了很久,聞見煙味,才找莫要了一,哆哆嗦嗦地起來。
拋來的繩子再次落空,蘇琳琳嗚嗚哭:“遙遙,對不起,要不是過來拉我,你也不會被困住。”
水已經漫過鞋子。周遙一句話也不想說,埋下臉,抱住頭,渾都在風里抖。
岸邊唐朵著急,上前催促:“你們能不能快點?那水越漲越高淹到他們了,你們看不見啊?”
語氣不好,隊長心里也不痛快,職責所在,他忍了下去,解釋:“同學,我們沒有拖延時間,請你去旁邊等一下,我們正在想辦——”
“想什麼辦法?”唐朵打斷,“繩子扔不過去不能換直升機來?”
林錦炎也問:“有直升機嗎?讓直升機——”
“今天山谷里風太大,直升機來不了。”
唐朵急昏了頭,口不擇言:“我看是你們救援隊有問題,沒設備沒經驗沒方法!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去死!”
隊長太突了一突,旁邊的指揮員臉一變就上前來:“你別以為是生就——”
“在這兒磨蹭什麼?!”隊長厲聲喝道,指揮員閉了,冷冷看幾人一眼,轉走了。
隊長看向林錦炎等人,語氣依舊克制:“我們正在盡力,請你們到一旁耐心等待,不要干擾——”
“人都快淹死了你們還磨磨蹭蹭講耐心?”紀宇也失了控,“水淹到他們小了,你們還在岸邊慢慢吞吞,為什麼不下水救人?——我跟你講,如果他們出事,你要負責的,你們全隊都要負責!”
“都他媽的給我閉!”駱繹沉聲一斥,待幾個學生安靜下來,他示意隊長離開,這里給他。
幾人臉上怒氣未消,正與駱繹理論。
駱繹開口:“山洪暴發的時候你們幾個離得不遠吧?當時是救你們同伴了,還是各自逃命了?嗯?”
幾人一下子都不吭聲了。
“不救是本能,沒人怪你們。提醒過你們今天別出門,不聽,也沒人怪你們。但現在出了事擱救援隊員面前耍威風裝大爺,什麼德行?嗯?——多讀了幾年書眼睛倒往頭頂上長,有種你他媽出事了別找人救啊!”駱繹冷笑一聲,道,“這里的搜救員不比你們年紀大,那邊幾個二十歲不到,胳膊比你們還細!——都會游泳吧?還站岸邊干什麼?皮子那麼厲害,有閑功夫推責任,下去救同伴吶。”駱繹把紀宇拎出來一推,“你下個水給我看看!——下啊!”
紀宇垂下頭,面紅耳赤。
“不敢?”駱繹說,“那你就給我閉了乖乖到一旁當孫子去!”
林錦炎三人被斥得啞口無言。夏韻拉了他們退到一旁,把岸邊留給救援隊員,又跑來道歉:“駱老板對不起,他們一時心急,頭暈腦熱,他們平時不這樣的,你別往心里去。”
駱繹一肚子的火,臉極差,卻并沒多說,只道:“相信救援隊,別添。——你也不用跟我道歉。”
“我知道。”夏韻點頭,“等過會兒忙完,我們會跟他們鄭重道歉的。”
駱繹揮手讓走了,再看洪水中央,水已漫到大,蘇琳琳沒再哭喊,估計嚇懵了。駱繹看不清周遙的臉,和蘇琳琳還有莫抱在一起固定自己。
剛才的爭吵沒有影響救援,穩舵用的沙袋已經做好。三名個子最高的隊員牽著繩子,抱著重重的沙袋下了水,在湍急的水流里搖搖晃晃,一步一步艱難卻堅定地朝困在水中央的人靠近。
駱繹立在岸邊,目不轉睛盯著洪水里緩慢前行的救援隊員,還有那中央的被困者。
寒風刺骨,不時有斷裂的木頭或樹枝順水沖下來撞到或刮傷他們。
水越漲越高,很快漫過三個學生的腰。他們抱在一起,被水沖得左右搖晃,仿佛下一秒會被集沖走。好在每次搖晃后,三人都能勉強穩住。
駱繹拳頭快碎,寧愿親自跳進水里施救。但此刻他只能相信救援隊,不能添。
時間一分一秒度過,冰冷的洪水迅速淹沒人的口。不論是誰,在水里多待一秒,力就多下降一分。
救援隊員漸漸靠近三個學生,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于,開的手握到一起。隊員抓住學生,把救生讓給他們,帶著他們拉住繩子淌進水里。
返回途中,水位升高,流速更快。
隊員各自護著三個學生,一寸寸往岸邊挪,繩子在洪水里搖擺晃。生個子矮,水很快漫過脖子。
救周遙的救援隊員是個藏族小伙子,他一手抓著繩子抱著沙包,一手把周遙抱起,說:“住我肩膀。”
周遙照做,眼里含了淚。
救援員能消耗殆盡,又冷又累,他咬牙關強撐,一步一步,竭盡全力朝岸邊走。
好幾位救援員下水來接應,
莫最先被人接住,蘇琳琳也很快被拉上,周遙在最后,和莫蘇琳琳一團,好幾雙手過來拉,抓其中一雙,
突然一截木頭樁子順水打過來,一群人在水中晃,混之間,周遙到腰上一松,心一沉,驚愕回頭,后的救援隊員消失了!
周遙尖:“他被水沖走了!”
五米開外,一件綠的服在水里漂了一下,霎時沉沒。他把救生讓給了。
周遙大喊:“救他!救命!”
所有人或自顧不暇,或還在拉扯學生,尚來不及反應,駱繹跳進洶涌的洪流中,瞬間被淹沒。
岸上一名救援員也隨后扎了下去,還有人要跟上去救,被隊長大聲制止:“不準再下水!”
現在下水是賭命。兩個人足夠了。就怕人救不上來,再命進去。
周遙被拖到岸上,盯著滾滾洪水,再也不見誰的影。
突然,下游五十米開外,駱繹從水里探出頭,四張,他沒有找到被沖走的小伙子,自己卻被洪水迅速卷走。
他整個人再度消失在水中。
一行人驚慌失措,沿著河岸往下游跑:
“揚措!揚措!”
“駱老板!駱老板!”
周遙驚恐得忘了流淚,只曉得拼命地跑,
跑了近三百多米,水中終于冒出駱繹的影,他一手夾著一個人,一手朝岸上招手。他在湍急的水流里沉沉浮浮,本無法游過來。
跟過去的同伴順水沖到他邊,幫他架住溺水者。
“繩子!”隊長急喊,隊員迅速把繩子扔進水里,駱繹和同伴抓住繩子,岸上人齊用力,把他們拖了上來。
駱繹渾是水,也被水嗆,跪在岸邊大口大口地氣;
周遙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把溺水的救援員翻過來一,心頓時涼了一大截。
救援員渾冰涼。周遙雙手直,慌慌張張地他鼻子,他腔。
沒氣了。
也沒了心跳。
周遙腦子轟然炸開,空白一片。
機械似的迅速把他平躺好,人工呼吸,一次,兩次,三次,四次,五次,跪起來,十指疊給他做外按:“1,2,3,4,——”
按一次就數一個數字,“5,6,7,——”
可救援員面如土,沒有任何反應了。
“11,12,13——”用力摁著,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的手早在水中被樹枝劃破,流著,
“周遙——”林錦炎上前拉。
“走開!”不管,一下一下摁著救援員的口,“17,18,19——”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寒冷,驚慌,恐懼,手腳突然開始筋,痛苦地扭一團倒在地上。
“周遙——”紀宇和唐朵過去扶,
“你滾!”周遙打開他們的手,“你們全都滾!”
駱繹一言不發,繼續上前給救援員施救,然而,不論是新一的人工呼吸,還是外摁,救援員始終都沒有任何回應。
駱繹便知恐怕大事不好了。他不肯放棄,一次次摁著救援員的口,人已筋疲力盡卻還想用盡全力,他累到力,隊長隊員一個個番接力去搶救。
周遙看著那個再也沒有反應的救援員,嗚嗚直哭,像只狼狽的落水狗。剛才他還抱著淌水,怎麼現在就沒氣了?
明明剛才還活生生的?!
周遙抬頭看向自己曾悉的那群同伴,臉上全是淚水,怨,悔,恨:
“我說了讓你們不來——”一字一句,哭得撕心裂肺,“我說了不來!!你們不聽!你們都不聽!!現在好了,死人了!”
周遙崩潰大哭:“是救我死的。我是兇手。——為什麼不是蘇琳琳,不是莫?不是你們?!為什麼偏偏是我?!——我說了不來,我說了不來!你們也有份,你們都是兇手!”
山洪發那刻,想救同伴是本能;
此刻被命運單獨拋棄,痛恨同伴也是本能;
危機之下,生死邊緣,每個人都不再是自己。
蘇琳琳流淚抱:“遙遙,對不起,你要不是去拉我就不會——”
“還有你,”周遙一把推開站起來,手指抖,指著蘇琳琳的臉,嗚嗚大哭,如同遭背叛的孩子,“你明明聽到了山里會漲水。你聽到了,你也不幫我說話!”
“我說了!”
“你沒有!你們都不聽!”
周遙站在風雨里搖搖墜,沒人注意站在岸邊的決口,腳下的泥塊已漸漸出現裂紋。
“我討厭你們!我不想再跟你們一起走了。”
夏韻想去安,可周遙緒失控,不肯和他們任何人靠近,誰的話也聽不進去,慌后退,忽聽有人:“周遙!”
淚蒙著雙眼看過去,駱繹站在對面,一的水。
駱繹剛要開口,
“別!”眼淚更多地涌出來,角委屈而傷心地癟著,不斷往下彎,“你別、別怪我。我錯了,你別怪我。”
駱繹輕輕吸一口氣,朝手,很平靜,說:“周遙,你過來。我看看你。”
周遙害怕地搖頭,像做錯了事不敢靠近家長的孩子。泣著,肩膀直,話語也不暢:“我沒有、不、不聽你的話。我說了、不來。是他們、不聽。我真的、說了。”
駱繹迅速瞥一眼腳下越裂越開的口子,不敢驚怕引起慌,他不聲地咽了一下嗓子,額頭上汗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他著手,緩緩朝靠近一步,輕聲:
“我不怪你,周遙。你過來,到我這兒來。我看看你有沒有傷。——來,把手給我。”
周遙哭得不能自已,渾在,卻聽話地把手遞給他。
駱繹接住的手,握了,就在那一刻,突然傳來救援員咳水的聲音,周遙一驚,腳下泥土松。
駱繹眼疾手快,立刻將周遙扯到懷里,原先站立的地方瞬間崩塌掉進滾滾洪流。
駱繹抱了,迅速退后到安全地帶。
周遙撲在他懷中嚎啕大哭,字不句,嗚咽著說著誰也聽不清的話。
駱繹卻聽懂了。
他握住的后腦勺,將摁在懷里:“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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