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遮蓋了辦公室頂上的日燈。

秦姝的辦公室里有些，桌上堆了厚厚一摞指紋圖，全局，細節，讓人眼花繚；

甄暖看見都犯暈，又看雙眼紅腫，問：“熬夜了？”

秦姝笑著眼睛：“沒關系。好歹讓我找到與皮帶上匹配的指紋了。是右拇指側面的一小截紋路，讓我好找。不過，指紋不是申澤天和董思思的，而是姜曉的。”

甄暖一愣：“如果是姜曉自己的，就沒價值了吧？”

秦姝嘆氣：“是很沮喪，但這就是我們的工作。很多時候花了大量的時間驗證，最終卻是無用功。可即使如此，每一線索都不能輕易放棄。”

甄暖點點頭，多有些不甘心。

可很快想起言焓的話，忍不住想，這一步就是最后一步了？

拿起證袋，仔細觀察指紋的位置。漸漸，覺得哪里不對。

剛要細看，秦姝遞過來另外兩張紙：“鞋印對比也完了。”

是兩張一模一樣的38碼鞋印。

甄暖：“花圃薄上的腳印是由下水管道里的鞋子踩出來的，那雙鞋和董思思的新娘鞋同款？”

“對。”秦姝說，“但鞋印不是董思思踩的。”

甄暖不理解：“什麼意思？”

“兩份鞋印平面看上去大小花紋一樣；但分析鞋印不僅要看花紋大小，更要看穿鞋人的走路姿態和習慣。左邊是董思思的鞋印，右邊是同款鞋（不明人）的鞋印。表面相似，可看立模型就不一樣。”

秦姝推過來兩個模型。

甄暖試著一下，果然不同。

這時，關小瑜的聲音從外邊傳來：“暖暖人，你果然在這里。”

“結果出來了？”回頭。

昨晚得知花刺上的跡并非申澤天和董思思的，沮喪極了。

可回家后還是打電話給關小瑜，說再對比一下跡是否屬于姜曉。只不過不知道關小瑜早就接到了言焓同樣的命令。

關小瑜遞給一張圖，是dna序列。

甄暖一眼看明白：“植株刺上的跡是姜曉的？”

“嗯。”

甄暖不可思議：“可姜曉上找不到符合這刺的傷口啊！”

到底是哪里出問題了？

看看指紋，又看看鞋印，再看看dna序列，突然間腦子里靈一閃……

……

玻璃窗外，北風仍在吹；

言焓的辦公室異常溫暖。

甄暖雙并攏，背脊直，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

手里捧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心平靜而激。

中午沒吃飯，總算把第二版報告寫出來，早早給言焓來看。

這幾天，線索一點點匯集，到今天上午終于量變引起質變；一個個證據組了完整的證據鏈。

現在，信心滿滿。

隔著暗紅的辦公桌，言焓正低頭專心看材料。

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氣，睛忍不住打量他，想從他的表里看出端倪。

他這人安靜時和說話時氣質截然不同，此刻看上去很是人畜無害。

他專心致志翻著紙張，長長的睫低垂著，鼻梁又高又；

看他如此認真，自然有些底氣，可見他蹙起眉，又生怕再度被他揪出錯。

真怕他看似無害的指責，簡單幾個字能跟刀一樣剝你一層皮。

幾分鐘后，他睫了，甄暖立刻直背脊；

他掃一眼，故意逗：“坐那麼直，張？”

“……沒有。”甄暖松松肩膀，捧起水杯抿一口。

他說正事：“皮帶上拉扯的指紋是姜曉自己的？”

“嗯。”

“如果是這樣，就沒價值了吧？”他看似無意地問。

甄暖一愣，上午說過同樣的話；但那之后，提醒自己要嚴謹，重新檢查了皮腰帶，結果發現破綻。

甄暖想提醒言焓往后看；

但迎著他灼灼的眼神，忽然明白，如果是他，他不會在這一步終止，他會繼續往下走。這問題是刻意問的。

下意識攥玻璃杯，盡量條理清晰：“不能想當然地認為指紋是死者自己的，就沒有價值。我檢查發現指紋的位置不太對。”

甄暖用一張長紙條模擬皮帶，圈在茶杯上，“它在腰帶背后，而且是側。”

言焓配合地提問：“是不是死者調整腰帶，無意間往下摁過？”

甄暖意識到他在用這種形式和流探討，驅使一步步把自己的想法更合理更縝地表達出來。

“如果是這樣……”甄暖站起來側對他，手掌往自己后，

“我拇指是倒著的，指紋也應該倒著。可你看我報告里秦姝提供的圖片，皮帶上標記出來的指側紋是斜向上，10點鐘方向……

所以的手是從皮帶下方進去，往下拉，像這樣。想營造自己被人拉扯的假象。”

甄暖斜著一邊肩膀向后仰，手指繞到腰帶下方，拇指往上，抓住，下扯。

筆畫著如此奇怪的姿勢，他安靜看了幾秒，最后忍俊不，笑出白白的牙齒。

“你看……”回頭見他在笑，驀然意識到自己的作很稽；

他笑得越燦爛，越發困窘，紅著臉重新端坐回椅子上，板著臉說，“就是這樣，才會留下10點鐘方向的右手大拇指側紋路。”

他意味深長看，“嗯”了一聲，問：“你一直這麼膽小，不喜歡開玩笑？”

微愕，驚訝地看他，又很快垂下目，低聲說：“你是boss。”

他若有所思笑一聲，低頭繼續看報告。

微微呼氣，不知道他突如其來那句話什麼意思；趕捧起水杯，一口氣喝了好幾口。

辦公室里安安靜靜的，只有他長指翻紙張的沙沙聲響。

過了半晌，他問：“秦姝做的鞋印比對？”

“嗯。”長脖子言焓手中的報告，

“鞋印表面相似，立模型卻不一樣。董思思走路很穩，重心靠前，前掌磨損重，右腳力度比左腳大；但不明人走路輕飄，重心靠后，且有□□跡象。

這并不是同一個人的腳印，有人想陷害董思思，且這人的腳碼比董思思小。

花圃上搜集的不明人鞋印無一例外的前端無力，腳步虛浮。是小腳穿大鞋。”

言焓聽說出并非專業領域的一大串話，似乎贊揚：“看來學了不東西。”

甄暖臉微紅，低低地“唔”一聲。

“沒對比不明人和姜曉的足跡？”

“秦姝說雖然采集到姜曉的足跡，但都損壞了，無法進行有效分析。不過……”甄暖抿，有點兒小小的得意，“隊長你往后看就知道了。”

他覷一眼，看下一頁，是dna序列。

“植株刺的跡是姜曉的？”

“嗯。”

“姜曉去過花圃，被花刺扎到也不稀奇。比對結果出來時，有沒有覺得很可惜？你辛苦發現的跡最終變無用的線索。”

甄暖暗嘆他眼毒，老實道：“的確很挫敗。不過，后來想想……”含著極淡的笑，“姜曉上沒有符合那刺的傷口。”

言焓配合一問一答：“會不會是姜曉別的地方有外傷，滴上去的？”

“我有一瞬間這麼想，但你說過，沒有驗證的事，不能下結論。所以我請教了關小瑜，說那跡不是飛濺或滴落，就是刺上去的。”

言焓靠進椅背，饒有興致看微微局促卻暗含神采的臉。

“我又想，植株上近地面的一截刺會刺在哪個部位？”甄暖自問自答，“姜曉從樓上摔下時，砸碎了左腳拇指的指甲。”

“我找來不明人的鞋，它很整潔，表面看沒留下證據，可用長柄鏡子進左腳鞋子里，發現上壁有黑點。那刺可能扎進過姜曉左腳的拇指指甲。我找人化驗了……”

笑容綻開，開心得像個孩子，

“就是姜曉的。花圃里和姜曉扭打的不明人是自己。皮帶上的指紋也能解釋了，調整腰帶而已，為什麼用那麼別扭的姿勢？”

言焓：“這些證據可以證明姜曉制造有人從后拉扯的假象，以及董思思和在花圃里扭打的假象。想陷害董思思；但這不足以證明不是被人推下樓。”

甄暖深吸一口氣：“1，花圃里除了姜曉和不明人的足跡，沒有他人的，走到欄桿邊必須經過花圃；

2，姜曉上沒有反抗或掙扎傷，這個問題困擾了我好久，現在看來，本就是自殺；

3，監視錄像給申澤天和董思思做了不在場證明。”

言焓看如釋重負的樣子，良久，淡淡一笑：“記住你今天給我做匯報時的狀態。”

甄暖愣住。

這一刻，終于明白。

姜曉的指紋，姜曉的跡，一個個用常識習慣判斷時看似無用的線索，竟全了推破案的關鍵所在。

人命攸關的案件里，一切不經意甚至“無用”的細節都需要來回細細甄別。

甄暖著言焓清黑安靜的眼神，忽然嘆，他真是一個可以讓人學習和長的人。

心服口服地點點頭：“我記住了，謝謝……隊長。”

他笑笑，低下頭去了：“不過，姜曉沒有自殺傾向；是怎麼死的，這個問題你可以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