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念鎖好自家的門,才走到樓梯口就看見等候著的北野。
夜里的雨水把庭院清洗得干凈,耳環花開了,紫紅一大片熱鬧。他彎腰在一旁挑細選。的腳步聲都沒引起他注意。
陳念下樓到他邊,他已摘下兩朵,拉長長的細耳環,紫的花瓣是吊墜,淺綠的花萼塞進兩邊耳朵里,說:“好看。”
陳念:“……”
耳朵,有點兒,也沒摘下來。
戴頭盔時也分外小心。
北野載著,在離學校還有一條街的地方停下。
“就到這兒。”北野說。
“好啊。”陳念輕聲答。
知道他不想同學們看見了議論。
下車,把頭盔還給他,他把買的面包和零食遞過來,代:“要全部吃掉。”
“好。”聲音輕輕的。
往紙袋里看,聞了聞,他解釋:“換了種口味,紅豆的。——嗯,你喜歡紅豆嗎?”
“喜歡的。”陳念點點頭。
“哦,這個。”北野從兜里出一個發卡,很簡單的款式,淺綠。
陳念接過來,微微愣神。
“你……”他指了指的頭發,手指在額頭邊比劃著,“低頭時總掉下來。”
“謝謝你。”臉熱地低下頭,道謝也是輕輕的。
他轉過頭去,極淡地彎了一下角,陳念抬頭時正好發現,看著他。
“看什麼?”
“你為什……麼笑?”
“小結,聽你說每一句話,我都可以笑。”他說。
他說的笑不是上次說過的笑。
紅著耳朵又垂下頭,看見自己脖子上還掛著那枚鑰匙,像小學的孩子。那片鑰匙至今沒用過。但想一直戴著,他也想一直戴著。
北野也看著,心像被串鑰匙的細線纏繞,他那片鑰匙半晌,說:“去吧。”
陳念走幾步了回頭看,北野著兜跟在后邊,隔著五六米的距離,表平定,眼里有人安心的力量。
陳念深吸一口氣,往學校走,知道他一直在后。
離學校還有幾十米時,陳念看見了魏萊,靠在院墻上邊煙,周圍還有幾個混混模樣的生,著打扮比沒退學時更囂張。
見了陳念,一勾,就走過來。
但尚未靠近,目看到陳念后,像是被震懾,人停下了。
陳念知道有人教訓過們,平靜地從們邊經過,周全地進了校門,回頭看,北野仍在后不遠。
陳念抿,走了。不久,又忍不住再次回頭,這次,北野不在了。
陳念回到教室,心里安定極了。拿出課本背文言文,直到下早自習,小米才發現異樣:“念,你耳朵上戴的什麼呀?”
陳念一愣,趕把耳環花取下來。
小米湊過來:“耳環花呀,真好看。小時候總帶,好久不這麼玩了。你還真是心未泯。”
小米戴著玩了一會兒,沒興趣了,還給。
陳念從課桌里拿出最厚的牛津字典,把花瓣梳理好了,夾在字典里。
把字典藏回去,像藏一個。
剛放好,手機響了。陳念忘了靜音,趕掏出來,是鄭易。陳念看小米一眼,小米點頭示意給放風。
陳念彎腰到桌下接電話:“喂?”
“陳念,”鄭易說,“我這兩天太忙,你還好嗎?”
“好的。”陳念低聲說。
“今天去上學沒遇到不好的事吧?”
“沒有。”
“那好。最近有重案,不能去看你。如果遇到什麼麻煩,給我打電話。我第一時間過來。”
“好的。”
“你原本,就做不了什麼。”陳念淡淡地說。
這話并不能讓曾好好,又問:“你現在還好嗎?”
陳念想了想,說:“好的。”
“魏萊有去找你嗎?”
“……”陳念一眼天空,說,“有人……保護我了。”
放學后,陳念走到校門口,不用再在門房等待,遠遠就看見站在街對面的北野。
隔著清一的學生們,眼神對上,輕一下便錯開。
像對了一個暗號。
他拔腳從路對面走來,逆著人群。
陳念往家的方向走,到校園墻角邊的轉彎時,余往后一瞥,年在五六米開外,著兜,表平定。
于是覺得安穩。
夏天的路,綠樹蔭,繁花似錦。
一天又一天,他保持著這樣的距離,護送放學;到了家門口或者他家屋頂,兩人坐在臺階上讀一段小學課文練習說話。
第二天,他又在晨曦時分去送,帶一袋新烤的面包和薯片餅干糖果之類的零食,然后無聲地尾隨。
那次假期后,學習忙碌,他們很有機會說話,除了念課本矯正,相對時也無言。
有時,看見他手臂上脖子上遮不住的傷,知道他又打架了,不會問他近況如何。
有時,他聽見路上學生議論考試題,知道又有模擬考了,他也不問績怎樣。
那是無關他/的陌生地帶。
直到有一天放學,陳念走過校園院墻拐角時,習慣地回頭看北野,卻看見李想朝跑來。
“陳念!”
“嗯。”陳念看了后的北野一眼,轉過去,和李想一起并肩往前走。
“你……家不……在這邊。”
“哦,今天我姑媽生日,我去家吃晚飯。”李想笑起來永遠那麼爽朗,“陳念,你這次模擬考比上次考得好誒。”
“這次題目……簡單。”陳念說。
實際上名次下了。很難說魏萊和班上同學的干擾沒對造影響。
比起這個,陳念更在意此刻后的那道目。懷疑自己腦袋后邊長了眼睛,仿佛能看到北野冷漠的神。
李想腦袋,心知肚明,原本想給打氣,但此刻心不在焉,看來不該提績。
他趕從包里拿出一摞試卷:“給你。”
陳念不解地看他。
“省重點的模擬卷和復習資料。”
“謝謝。”陳念接過來。
“最后一個月,加油啊。”李想鼓勵道,“別忘了,咱們可約好了北京見的。”
陳念默不吭聲,覺得后背竄起一陣寒意。
到岔路口,李想與告別。這條路沒有同校學生了,北野走上前,到停著托車的路邊,把頭盔拿出來戴上。
陳念站在一旁看了他一會兒,他并不招呼。把試卷裝進書包,自己走過去,自己拿了頭盔戴好。
他不看,上托車,背脊上寫著沉默二字;
扶住他的肩膀,跟著上去,坐在他后,像往常的無數個清晨和傍晚。
北野發托車,瞬間沖進黃昏里。
不是回家的方向。今早北野和說過,星海公園音樂廣場上有搖滾音樂會,問去不去。說好。
北野把車停在公園外,和步行進去。公園里滿了年輕人,兩人像兩條平行線,無數人穿梭而過,居然也沒散。
經過一個賣熱狗的小攤,北野買了兩個,塞一個給陳念,外加一瓶冰紅茶,作暴,看也不看。
陳念看他后腦勺一眼,不說什麼,跟在他后邊走邊吃。
廣場上人越聚越多,舞臺上工作人員在調音響。
他不說話,也不是傻瓜;知道他生氣,也疚啊。
想打破尷尬,于是想了好幾遍組織語言,終于主問:
“你不去嗎?”
北野低頭看。年的眼睛像他后漸黑的天空,深不可測,心頭一跳,別過目去,小聲說:“你的,吉他。”
“鬧著玩兒的。”他淡漠地說,重新看向舞臺。
言下之意,上不去臺面。
陳念小聲夸他:“我上次,聽,覺很好啊。——好好聽。”
北野側臉冷淡,但看不見的另一邊臉上,角勾了勾。
陳念見他無于衷,年難哄啊;琢磨著想再使把勁兒,說,什麼時候又彈給我聽啊。
準備好了要開口,一聲巨大的鼓響,音樂會開始了。
現場氣氛被點燃,年輕的人們抬起手掌在空中揮灑,他們尖聲呼,跟著臺上的人搖晃,扭擺,從頭頂到腳尖,像一臺臺永機。
音樂震耳聾,要把天上的星子搖下來。
陳念一個字也聽不清,臺上的人扯著嗓子像狼嚎,像鬼哭,是欣賞不來的躁。分貝震的腔,被來去,不由己。一轉眼,北野不見了。
陳念趕找。
一首歌過去,兩首歌過去,已不知在何。
香水,異味,在陌生的人群里來去,一熱汗。
找不到他了。
已經不知道唱了幾首歌。
漸漸驚惶。
吉他手在臺上嘶喊:“我闖你的生活,卻走不進去你的心;我……”
歌聲戛然而止,架子鼓還在打,配樂還在,話筒卻被人搶走:“喂!”
一個音符,是陳念悉的聲音。
猛地去,隔著人山人海,舞臺亮如一個白,
“小結,”北野聲音低低的,過麥克風,不真實地在廣場上空回,“到舞臺這邊來。”
大屏幕上,他漆黑的眼睛盯著,又說了一遍:“小結,到舞臺這邊來。”
瘋狂搖擺的聽眾全停下,像集被解除魔法。
臺上的人把話筒搶回來,推搡了北野一把,他推回去,年輕人氣盛,打了起來。有人去勸架,被樂隊誤傷。
看啊,打架了,多熱鬧啊!更多的人熱沸騰,躍上臺摻和。
陳念跳起來,朝舞臺方向飛奔。
人群集像栽滿秧苗的稻田。
用力撥開他們,推走他們,開他們,撞開他們,朝舞臺方向飛奔。一往無前,如同奔跑在寬廣的草原。
電閃雷鳴如期而至,臺上打架的人越來越多,陳念跑向舞臺,盲目地喊:“北野!”
尖:“北野!”
突然,看見他了,他也看到。
青白的閃電下,無數年輕人往臺上涌,如江里掙扎的魚。
陳念朝人的角落跑,臺上的北野也朝那個方向跑,到舞臺盡頭,他們同時朝對方出手。空中,兩只手握在一起。
北野從臺上跳下來,拉著沖進夜幕。
兩個年跑到公園門口,迅速戴好頭盔,坐上車,托車疾馳而去。
深夜的街道空無一人,路燈昏黃。警車逆向而來,趕去公園。紅藍的警車燈劃過年們的頭盔。
陳念在晚風中戰栗,眼睛興地圓瞪。狂風像一雙潤的手,捂住的口鼻。
速度,刺激,是他們這個年紀期待,惶,拼命追求,卻無福消的。
抱著他的腰,穿過夜中的霓虹影。
沖至他家的大樹下,急剎車;風聲,胎聲,回歸沉寂。
黑夜中,著他的后背,像兩只蜷的蝦米。
他沒有,任擁抱著;
沒有,始終不松手。
瘋狂刺激后的頹廢與空茫漸漸將年們裹挾;
搖滾歌手的旋律飄過來,我闖你的生活,卻走不進去你的心。
這歌詞并不悲傷,你知道,
有些人,只能走進你的心,卻無法走進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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