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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第二場 黑暗回聲

1

曾教給他捕捉以及飼養蝴蝶的方法。蛹蟲被放在青翠綠葉的樹枝上,需要適宜的度和溫度。過封閉的紗罩,可以看到小蝴蝶破蛹而出,日日吸吮小樹枝的新鮮,抖綻放的翅膀,嘗試莽撞飛行。小的異生命充滿好奇,似乎是探索靜默的同類。了解和通一切真實的事對他說,我們和蝴蝶都是由相同的質組的。在生命的分子核心,蝴蝶的本質與人類相同。

他們一起飼養過一種灰綠的小蝶。而最為向往的是綠鳥翼蝶。這類蝴蝶有一對屏風般堅定的紫藍翅膀,只存活在西的熱帶雨林之中。翅膀上有華麗得令人眩暈的圓環形花紋,兩條深綠角。狡黠的眼睛。難以輕易尋覓和觀的事,構建心超越現實表象的信念。從不服從任何生活的表面。

十三歲。他說。班到我所在的學校讀初中。春日淡泊的午后,出現在班級里的陌生孩,老師讓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轉過,努力長了手臂,來回選擇,最后在黑板左上角一個偏僻位置里,寫下笨拙稚的三個字:蘇河。一筆一畫,認真執著。手腕上戴著一只重的圓環形銀鐲子,在的手臂上起落。再轉過來,穿白襯、藍腳穿著一雙球鞋。的麻花長辮子拖在前。眼睛湛亮。

是瘦而拘謹的孩,右臉頰有一顆大而渾圓的黑痣。多年之后,他在一個電影星的臉上,發現與同樣位置同樣的黑痣。非常神奇。那個星長得很漂亮,來自江南桃花般鮮活的面容。他一直覺得們很像,經常觀看拍的電影,是的影迷。他始終不清楚們哪里像,肯定不是漂亮。蘇河從來都不是漂亮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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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從十六歲演戲演到三十歲,始終保持一種的姿態。們不只有一顆相同位置的痣。們的氣質,都有一種取便逝的蒼老天真,像被扔在深深海底封在瓶子中的靈魂。這靈魂屬于同一個時期和質地,在被封的時候就停止了一切生長和。只是在逐漸地死去。們不會變老。不會衰竭。只會消失。

雖然是小城市,所在的省級重點中學有百年歷史,所以學生都有強烈的優越。班里生通常穿白棉子、亮的丁字皮鞋,把頭發扎高高的馬尾辮。河的皮不知為何,曬得黝黑亮,最在夏天赤著腳。即使是白的校服,穿在上也是吊兒郎當的模樣。自行車騎得飛快,笑起來聲音響亮。后來他才知道,六歲之前,一直在海邊村莊里長大。年之后被寄養在城里舅舅家,接學校教育。

生們不喜歡這個言行古怪的孩子,對采取孤立及漠視的態度。老師也都對頭疼。上課睡覺,遲作業,數學理化學經常需要補考。沒有禮貌,也不整潔,脾氣桀驁,從不討好任何人。但若參加知識競賽作文比賽,就是非常好的選手,能拿回驕人的名次。語文、歷史、生、地理的績也都出人意料的好。在班級里沒有任何朋友。除了紀善生。

他一直都慕。已經有膽大的生學會暗示,作業本的時候,故意把本子重重地往他桌子上一撂,摞一沓的本子就散落在桌面上。生站在旁邊挑釁地側等待,想他發話。他不手把本子一本一本重新疊整齊,非常鎮定。圍觀的同學就此發出長長噓聲。噓聲中的紀善生,無可避免生的暗對象。甚至連高年級的生都聞名來教室外參觀。善生在男生中的人緣因此更差,接近被孤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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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聚眾打籃球踢足球,從來不上他。他也不熱衷任何育運格孤僻。是習慣把自己與邊的人隔離開來的年。他的神世界習慣了獨自來往,沒有同伴和呼應。某種使命,像一條沾著火焰的鞭子打著靈魂,從未得到過安寧。母親的嚴厲和強勢使他覺得與之間沒有親近,并且輕視邊那些輕浮且一臉蠢相的生。

他是學校里出類拔萃的男生。有嚴格的家教和被老師信賴的嚴肅品格。但這不能阻止他被吸引。他很意識到是一個孩。特有的獨立自在的中氣質使像個沒有別的朋友。不同于那些對他有模糊生。們仰他,設置他頭頂的圈,對他無所適從。而一開始就自選擇站在他的邊。

他們是彼此惟一的朋友。但這是屬于他們的,不與任何人得知和分。一直到他們初中畢業,在課堂或大眾環境之中,從來都不談一語,連眼神的流都杜絕。備引導他心蠢蠢的心靈的能力。很難說明這種能力所在。一種不容置疑的能力。人與人之間的彼此影響,接近一種分子組合導致的氣流方向變。這神的蘊意不屬于理判斷范疇。它不能被解釋。一切自然存在的規律,都是被事后注釋。那是多余的。

只有會對他說,善生,看。看天空西南面的那團云。于是他就抬起頭,看到城市的開闊天際線被夕暈染的晚霞,綿延展,花團錦簇。他們在回家的路上,騎著自行車,開始追著那團云,上坡下坡,飛快疾駛,掠過的風把地上落滿的櫻花花瓣片地驚起來打轉。一直追著云團騎到月湖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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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起坐在湖邊聞不同植散發出來的氣味,查閱辭典知道那些樹的名字和習。就像會借閱厚厚的英國版本畫冊,看到恐龍化石繪圖,前角龍、可畏龍、巨龍、梁龍……各種各樣的恐龍骨骼,完整形狀草圖及說明,還有一些并不能完全看懂的英文注解,整個人趴在書上,一邊看一邊發出咝咝的吸氣聲音,興得難以自。他們的世界清凈自在。一直坐到黃昏,看完湖面上紅的日落,才一起騎車回家.

2

他的母親跟所有的人一樣,不喜歡,并有反們只有過一次照面。母親對他說,這個孩子不是好好讀書的人。太貪玩好奇。心本就收不住。所以每次去他家里玩,總是從后門的花園墻壁翻爬進去,直接進他的房間,從未讓他母親再發現。有時說著說著,天便黑了。磨磨蹭蹭不提起要回家。他出去和母親一起吃完晚飯,等母親進了自己房間,就悄悄從廚房拿些食,給躲在房間里的吃。

青春活力充沛。兩個人做作業,或者在房間里默默看書。在學校里都是寡言的孩子,彼此聊天卻滔滔不絕。只是廝守在一起。他漸漸覺得倦了,自己也不知道何時爬上床,兀自睡了過去。半夜醒來,發現還沒有走,睡在他的邊,背對著他。一頭黑發漉漉蒸騰出熱氣,臉埋在枕頭里面,小小的一團。窗外照進來的潔白月,籠罩著一對不知時日長久的年。

也醒了。坐起來梳理頭發,把黑亮的發細細地編辮子。凌晨四點半。得回家。他們的家在同一個新村里,走路不過十分鐘。回去挨罵是肯定的事,但并不慌張。的舅舅家早已經習慣的夜不歸宿,知道經常會住在朋友家。也知道的獨立,一定會安全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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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干凈凈的發辮搭在腰背上,仿佛來時一樣。他睡眼惺忪,在暗中看到的眼睛。那眼睛過于明亮,浸潤在水之中,映襯淡影,仿佛隨時都會有眼淚滴垂下來。他心惘然,忍不住攤開手心的眼睛。

已經站起來,說,善生。我要走了。背好書包,打開房間的門。

他送到小花園的圍墻下。那是二十三年前的春日凌晨。故鄉花園里茶花正在綻放。鮮紅繁復的花瓣,一層一層鋪墊。這樣扎扎實實地開著,沉浸在水中輕輕呼吸。折下一朵,用咬住花枝,把書包掛在前,靈活地攀上圍墻。騎在墻頭上,呼出一口氣,臉頰因為用力而變紅。站在下面一臉張的他,困意已消。清涼晨風吹拂。天邊浮現漸漸絢爛起來的朝霞。

讓我們去小河邊看日出。善生。說。再次試圖他。他搖頭,你該回家睡覺。你太貪玩。咯咯地笑起來,仿佛早就預期到這個答案,只是把那朵茶花隨手發辮里,翻下墻,轉眼便不見。只聽到外面傳來清脆的聲音,善生,再見。再見,善生。騎著自行車,發出咯噠咯噠的鏈條聲音,很快就消失在發亮的春日天之中。

3

他在夢里見過的家鄉。對他描述過來到城市之前生活的地方,一個海邊的村莊,名字儒雅。在儒雅出生,長大。從沒有見到過自己的父母。母親生下之后就消失蹤影,杏無音信。五年之后帶來消息,原來先去了里求斯勞務輸出,后又輾轉到了阿聯酋、印度,最后在泰國獨自旅行的時候,遇見一個英國男子,與他一起去了倫敦。顛沛的生活結束,也有了錢,終于可以照顧兒的生活。寄來養的外匯,讓舅舅帶到城市接教育。

母親是生命里的第一只蝴蝶,接近傳奇的生涯,遠走高飛,不見蹤跡。而父親,說,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對我提起過他,仿佛這個給予我骨的男子,從來沒有存在過。仿佛的出生不是母親經由與一個男子的結合,而是一條大河帶來了一個注定要被離棄的兒。

母親在分娩之前,在夢中曾見到一條洶涌翻騰的大河。說。這是外婆從小就對我說過多遍的回憶。母親看到的河,由高山頂上的雪水和雨水融化而,平靜寬闊,閃爍寶石般璀璨的銀亮芒,跋涉過山巒平原,穿越村莊,漫過家里的門檻,當堂穿行而過。河面上綻放出一朵一朵的花,像的燈籠,漂浮著遠行。大河就如蛇般緩慢行,出了后門,蜿蜒離去。詭異夢魘在酷暑午后發生,母親醒來之后滿頭大汗。跟的是母親的姓。在那一年的七月出生。

對他描述過這個東海邊的村莊。并不遙遠,只離城市三百多公里。它依舊存在。春天山坡開滿紫的木蘭和潔白梨花。山上有茂盛的枇杷樹、柑橘樹,滿山的杜鵑、海棠和野蘭花。夏天有濃香撲鼻的梔子、茉莉,一大池塘的紅荷花。蜻蜒多得會飛進家里的庭院,停棲在曬架上休息。

孩子們從小就一起結伴去海邊螺螄,捉螃蟹,撈魚,曬海苔和紫菜。去山上采果實,打鳥以及捕捉昆蟲。他們站在岸邊對著停靠過來的漁船和貨船歡呼,它們帶來外界的消息和品。帶來包裝的上海餅干、電影海報、報紙、郵件和書籍。有時船夫會允許他們爬上船艙。

他們習慣了一起走幾十里的山路,翻越山嶺去另一個村莊換食,走累了就在竹林里休息,用竹筒舀清涼的山泉暢飲。所有的生活都敞開在天地大海之間,存在的方式自然而然,就如同這個村莊已經存在了上百年一樣。

儒雅居民的祖先是一位常勝的將軍,因為他的勇氣和顯赫戰績,被準許老了之后帶著他的后代來到此地繁衍。古老的祠堂供奉他著全副盔甲的塑像,香火不斷。歷代家譜也在那里。儒雅的孩子是他的后代。說。我們并不畏懼天地之間的變化無常。我們是海邊長大的孩子。是將軍和大海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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