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很多很多的男、很多很多的相遇、很多很多的巧合，總以為我們之間的這一次才是地山搖。誰知道每一秒鐘都有相同的事在這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發生著。

周五晚上，錢多多是和總監同車去的酒店。UVL對主管級別的員工考慮得很周到，一般做到總監級都有公司專配的車和司機。錢多多在停車場遇到，總監心很好地招呼：“多多，別開車了，今天跟我一起去吧。”

錢多多看左右，并不是下班時間，車庫里倒是沒什麼人，只是這麼敏的時候，總要避點兒嫌吧。連忙推辭：“不用了，我自己開車過去。”

總監笑，“等下很多人祝酒，你喝得過來？就算喝得過來，還能開車回家？還不如停在這兒算了。”

這話說得實在是夠明顯了，錢多多也不好意思再拒絕。這麼長時間共事，總監對自己賞識良多，趁著最后機會講兩句話也好。

那是一輛寬敞的德國車。司機素來專業，一路埋頭開車，頭也不回。總監今天自然是容煥發兼慨萬千，看著窗外的街景嘆息，“轉眼就要離開這個國家了，以后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過來。”

“現在全球飛一圈也不過一天之，工作也好，旅行也好，想回來看看隨時都可以啊。”

“也是，有時間你也來黎。”

“黎哦？上回去開會，手背差點兒被親一層皮，你在那里常駐也要小心。”錢多多吸口氣，故作正地講話。

傳統是人走茶涼，不過錢多多正相反，沒了上下級關系，說起話來反而更輕松愉快。

總監哈哈大笑，僅存的一點兒離慨也一掃而。

快要到達酒店的時候，多多堅持提早下車，然后一個人走過去。

酒會定在三樓宴會廳。進場的時候其他人差不多已經到齊了，放著自己名牌的這一桌獨留了的空位。

走過去的時候，錢多多覺得自己背后不知被多道炯炯目有意無意地叉掃過。如果目有形，想自己早就不知道被切多塊了。

不過一切只是覺，錢多多的眼睛近視加散，一到晚上更是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除了開車的時候戴上眼鏡外，其他時間從不嘗試用任何手段改善視力，而且習慣只注意前三尺以的范圍，對邊形形的人和景一概不關心。

真的需要注意的人和事都會自行進這三尺以，其他的，純屬浪費力。肩而過的路人穿戴的是什麼奢華新款，或者路上匆匆遠離的新款SUV屬于哪個頂級品牌跟有什麼關系？如果樣樣都要看得清楚分明，那是典型的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

由于有這樣的生活習慣，所以錢多多坐下以后才發現自己左右都是新面孔，一男一。他們禮貌地對點頭，然后自我介紹。

隔開一個座位才是所悉的市場部的其他人。自己的助手小欖已經跟鄰座的新同事聊得興得滿臉通紅，這時頭過來急著補充：“老大，他們從日本剛過來，新同事哦。”

新來的同事都是日本人，不過英文很好，剛到上海才兩天，下周開始正式進公司工作。錢多多跟他們隨便聊了幾句，心里還在奇怪，為什麼突然來了新人，這個市場部高級經理卻都沒有接到事前通知？

“日本公司這次過來的只有你們兩個嗎？”

“不是，”被問到的生非常禮貌地點頭后才回答，“我們是許先生的助手，跟他一起過來的。”

許先生？怎麼又冒出來一個人？錢多多滿臉問號，但是廳里燈暗下來，洋老大和總監一起走上臺，掌聲四起。不好再追問下去，也跟著一起開始鼓掌。

告別酒會按照慣例先是一番褒獎。上海是公司在中國的總部所在地，總監級別的新舊替換屬于大事件，所以各個部門都出席了這次酒會。臺下坐得滿滿的，男男著裝正式，各個國家的臉孔都有。

傳說UVL這次的市場部總監人選終于要打破中國人難以升任核心管理層的慣例，傳說這一次的新任總監是從公司部選出的，傳說……

傳說很多，所以當總監還在臺上熱淚盈眶地講述自己這些年在上海的得與失的時候，臺下各個部門的大小人都已經開始用眼睛反復搜索新任總監的可能人選。市場部的桌子原本就在正中位置，這時更是為眾人目的焦點。

而錢多多更是焦點中的焦點，但沒時間理睬那些目。除了新來的兩位日本同事給帶來的意外之外，錢多多又發現這樣重要的場合，坐在任志強邊的伊麗莎白居然一反常態，頻頻對展微笑。

有點兒奇怪。但是任志強的表現倒是很正常，客氣地與互相問候一句，然后再不流。

任志強比早數年進公司，一直在國工作，是市場部頗有資歷的老臣子，除了欠缺一點兒海外經歷之外，無可挑剔。自從回國與他同級之后，他就與暗里較量了許久。

幸好大家帶不同的團隊，做不同的項目，要比也不過是比誰的項目做得漂亮，其他小作很難搞，因此他們倆表面上都是客客氣氣、風平浪靜的。

兩個小組分別坐在圓桌兩邊，距離稍遠了一點兒。錢多多眼睛不好，燈又暗，所以實在看不清伊麗莎白的眼神，最后終于放棄。

算了，時至今日，已經走到最后一格臺階。從底層掙扎上來，數千個沒日沒夜工作付出的日子都已經熬過來了，別人是怎麼想的，錢多多現在全不關心。

冗長的總監發言終于過去，洋老總再次上臺，燈亮晃晃地追逐到那一點上。老總手里拿著一個信封，背景音樂節奏分明，頭發花白長得有點兒像圣誕老人的老總有點兒調皮地眨眨眼睛。

“奧斯卡時間到了。”

四下有笑聲，但是市場部的桌上很安靜。每個人都看錢多多，錢多多獨自看臺上。

是激的，大學畢業以后就進了UVL。雖然一開始是在中國分公司，但是在這個永遠是外國人占主導地位的地方，一步步走到今天，許多辛酸午夜夢回的時候都不忍心講出來給自己聽。

后來去新加坡工作，是唯一一個得到如此機會的國大學背景的本土員工。回到上海以后又是沒日沒夜的兩三年，只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可以的，只是為了一切努力都能得到肯定。為了這個目標，放棄了很多人生中最好的東西。

老總在拆信封，場安靜下來。錢多多卻在這個時候控制不住地想起離開新加坡前的那個夜晚。床上海浪一樣零，男人灼熱的手掌那麼用力地捉住，“多多，多多……”

已經爭執過了，已經吵到無話可說了，最后沒有哀求，就是的名字，“多多，多多……”

臺上的圣誕老人終于展開那張紙，推了推眼鏡，繼續開口的時候架勢十足，“讓我們歡迎大中華區新任市場部總監——”

老總的手往臺下一，多多還在出神，桌上其他人卻已經開始準備鼓掌。但是那只胖胖的手揮了一個半圓又回到側邊，燈隨即跟了過去，老總的聲音很高昂，“剛剛功結束在日本的工作、為公司做出巨大貢獻的Kerry許。”

Kerry許？從來沒聽到過的名字。在場很多人都表錯愕，包括主桌上的總監和其他幾個核心高層。錢多多更是覺得眼前有一把大錘忽地砸了過來，原本就有些模糊的景更是錯。

自己桌上的幾個親同僚都已經把手舉起來準備對著鼓掌，這時候一個個表尷尬，唯有左右的兩位日本新同事鎮定如常。還有坐在正對面的伊麗莎白，笑得開心，仿佛就在等這一秒。而任志強卻好整以暇地舉起酒杯，沖著錢多多舉了舉。

眼角已經掃到他們的舉，錢多多在桌下抓著膝上手包的手指深深陷進了的小羊皮里，但是另一只手卻很迅速地到酒杯，回應著任志強的舉杯，淺淺喝了一口，然后回頭看看臺上，完全鎮定了下來。

其他人的目早就專注到燈掃向的地方去了。錢多多知道自己矚目的這一秒已經過去，可是臉上半點兒都沒有松懈。

里的酒還沒有完全咽下去，好像混著一點兒腥味。不是小孩子了，到了今時今日至知道出來做事輸什麼都不能輸了臉面，除非以后都不想出來再做了，否則天大的事都要打碎了牙吞下去，再怎麼樣的外重傷等回去再說。

音樂又響起來，終于有人走到了萬眾矚目的燈下，讓眾人大跌眼鏡的許先生穿著非常正式的三件式的西服，走路的時候手腳舒展，說話前先對著臺下一笑，瞬時燦爛。

這樣的場合年輕員工不多，但約還是聽到一些驚訝的吸氣聲，尤其是小欖這個年齡段的，眼睛里都冒星星了。

錢多多也吸氣，臺上的男人太耀眼了，再怎麼視線模糊都看得一清二楚。這位從天而降的許先生，傳說中的新任市場部總監，竟然就是那天在地鐵站被當做變態的那只原始貓科！

錢多多在臺下看他，許飛當然也在臺上看著。

他眼睛好，所坐的桌子又靠近臺前，自然是第一眼就將的表盡收眼底。

那晚在地鐵站的景又回到眼前，若不是礙著這場合，他真想走到面前舉舉杯子，問一聲：“錢經理，這回你覺得我眼了嗎？”

他沒那麼無聊，在地鐵里隨便搭訕不認識的人，盡管那時他剛剛幫了一個大忙。

當時他那樣問是有原因的，那并不是他和錢多多的第一次見面。五年前他們就有過集，他印象極其深刻。

五年前校園招聘會，錢多多代表UVL出現在自己的母校里。那時的他還只是一個學生，大三而已，剛剛接任學生會主席。

剛剛卸任的前任主席老張暗錢多多數年，那幾天說得他也好奇心大起，所以跑到禮堂一睹本尊真。

走進禮堂的時候，場面已經幾近白熱化。錢多多在臺上穿著一白的套裝，說話前微微傾，眼睛很明亮，明明看的是臺下黑暗中的一點，卻讓人覺得全場都在被注目。

偶爾也齒一笑。生得好，天生角上翹，喜氣洋洋的樣子，笑起來紅齒白，滿室生輝。

發誓，那天他很清楚地聽到了邊那些雄們暗地里發出的吸口水的聲音，以至于很久以后回想當天的景，他還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被浸泡在泛濫的雄荷爾蒙里——包括他自己的。

散場之后，張千上去鼓足勇氣邀請吃飯，也不知道是近距離面對源的刺激太大，還是他本人心理素質有問題，說出來的話語無倫次，最后的容居然是，“錢會長，我們今天吃，吃散伙飯，你來吧。”

散伙飯？的力量是這樣的嗎？他在旁邊聽得怒其不爭，哀其不幸。

理所當然，老張被拒得剎那崩塌，瞬間消失。

錢多多甚至都不記得老張這個人。全世界的都有資格時不時失憶，錢多多更是其中翹楚，估計從來不讓跟自己無關要的人和事占用大腦空間。

錢多多離開的時候，他是一個人追過去的，沒想太多，仿佛是一種本能。

穿得正式，套裝下當然是一雙高跟鞋。纖細鞋跟讓的背影婷婷裊裊，讓的速度也快不起來，所以追的時候他也并沒有跑，只是步子略大而已，轉眼就到了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