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上學期期末，G市的應屆畢業生人才流會就在G大的球場舉辦，第一天，鄭微和陳孝正也進了那人山人海的會場，兩人直奔中建的招聘地點而去，這才發現中建招聘展位前的隊伍已經排了若干個S型。鄭微拉著陳孝正站在隊伍的末端，掂著腳尖試圖張著隊伍前沿的況，實在等得不耐，左竄右竄地強行到前面打聽了一，回來的時候心都灰了大半，前面的招聘啟示上早已注明了僅招男生，本不收生的簡歷。這簡直是赤的別歧視，可是又有什麼辦法，人會懷孕、會生小孩、容易分心、以家庭為重、干不了重活，又不能吃苦，以建筑為主業的中建拒招生也在理之中。

“怎麼辦呀，我還指著跟你一塊進中建的呢，居然連個機會都不給。”鄭微哭喪著臉說。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要不你到別的地方轉轉，說不定更有收獲，我們也不一定非要在同一個公司不可吧。”陳孝正安。

卻不死心，跟在陳孝正的屁后面隨著隊伍緩慢地向前挪，“不招生就不招吧，我跟著你去看看也好。”

好不容易到他們的時候，鄭微已經站得兩酸麻，不過看得出，招聘人員簡單翻了翻陳孝正的簡歷之后，并沒有像對待前面好幾個應聘者一樣，說一句“請回去等待我們的通知”之類的話就把人打發了，他們拿著簡歷頭接耳了幾句，便將它遞給了做在旁邊的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那男子邊看簡歷邊打量了陳孝正幾眼，眼里頗有贊賞之，也順道問了幾個專業的問題，陳孝正的回答顯然讓他相當滿意。

鄭微一看，這事估計有戲，便厚著臉皮說道：“他很不錯是吧。”

那男子有些意外，好像現在才發現站在陳孝正后的鄭微，“是不錯，怎麼，他是你小男朋友？”

鄭微大言不慚，“是呀，我們都覺得他很好，看來我跟你看人的眼很相似哦。”

如此明目張膽拉攏關系，陳孝正都覺得有些汗，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這倒也是。”那男子一笑，饒有興味地看著鄭微，似乎在等待接下來的說法。

鄭微也不客氣，順著話頭說，“你們覺得他好，一般來說都想留住他是吧，聽說大企業都擔心人才流失，照我說，什麼留人、報酬留人都不管用，最可靠的辦法就是讓人才‘雙職工’化，這樣就穩定了哦，你說對不對？”

男子的眼里已有明顯的笑意，偏偏擺出一付認真的表，“然后呢？”

“然后，嘿嘿……”鄭微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豁出去說道，“然后最好的辦法就是讓我和他為你們的‘雙職工’，這樣我們就能盡心盡力地為企業獻出全部的青春和熱呀。”

陳孝正覺得無奈，但還是忍不住笑了，他看著眼前的男子用手中的簡歷輕輕敲了敲桌子，“可是，要是我把你倆同時要了進來，你們又不了怎麼辦，要知道，中建今年并沒有對外招聘生的意向。”

“那也沒有關系呀，別說我跟他一定得了，就算有個萬一，施工單位不都是男多嗎，把我這樣的青春……不，有學識有技的年輕大學生招聘進去，不也是為企業單男員工謀福利嗎？”

這麼一說，周圍的人都笑了，那男子忍著笑，低頭作思索狀，然后說道：“好像確實有那麼點道理，小姑娘膽子大，學什麼專業的。”

“土木的，土木的！”鄭微趕遞上自己的簡歷。

“鄭微，土木工程……”那男子看著簡歷首頁鄭微一臉嚴肅的大頭照哈哈一笑，“這個都不怎麼像你。”

鄭微老實說，“系里的老師說要老一點才能找到好工作。”

那男子拿著鄭微和陳孝正的簡歷背過去跟其余的工作人員低語了幾句，最后對他倆說，“這樣吧，你們兩人的簡歷我們都先收下，最后的結果我們回去之后還有討論，有消息我們會通知你們。”

“哦哦！”鄭微高興得跳了起來，拉著陳孝正的手笑得像朵花似的，揮手跟招聘人員告別的時候還在強調，“一定要通知我啊！”

離開了中建的招聘展位之后，鄭微本著簡歷既然做了，不發也浪費的原則，逮著順眼的招聘單位都遞了一，很快手上的小冊子已不剩多，倒是陳孝正貌似沒有什麼興致，陪著瞎逛了一圈，最后實在不了萬人涌的球場灰塵滿天，就跟早早地離了場。

招聘會結束了，學校也已放了寒假，還待在學校的大多是等待工作消息的畢業生，眼看春節一天天臨近，媽媽已經打過幾次電話來催鄭微回家，中建一時半刻也不會那麼快有消息，鄭微想多賴著陳孝正一會，似乎也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上火車的那天，陳孝正到車站送，站臺上眼淚汪汪地拽著他的袖，讓他好氣又好笑，“別人看了還以為是生離死別，不過就是回去兩個星期罷了，用得著這樣嗎？”

氣憤道，“你這冷的家伙，裝一會依依不舍都不可以嗎？”

陳孝正一手拎著的巨無霸行李，一手拉著往車上走，“快上車吧，時間差不多了，我今天也要回家，馬上還要趕回宿舍收拾東西。”

他把在車廂里安頓好，叮囑了幾句就離開了。鄭微的座位在遠離站臺的另一面，陳孝正離開了之后，一個人百無聊賴地看了一會上車前買的報紙，整版的娛樂新聞，越看就覺得莫名的煩躁，實在按捺不住，就在即將開車前走到對面的座位，央求那里的乘客給讓了個位置，掀開了車窗上的窗簾往外看。站臺不遠，口口聲聲說著急著趕回去的那個人獨自一個人地站在那里，靜靜看著車廂的方向。

鄭微忽然想，阿正真的太瘦了，這樣會讓有一種錯覺――他如此孤單。

是個沖的人，沒有多想，抱著行李就下了車，一路跑著到他面前，心知他必定責怪，誰知他只是苦笑。

“阿正，要不我跟你回家吧，就玩一兩天，我跟我媽說遲一點回去好不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也沒指他會答應，所以當他遲疑了一會再點著頭說“那也好”的時候，自己也傻也眼。

那天下午，鄭微坐在陳孝正邊的汽車座位上，尤有不真實的覺，班車在往他家所在的城市開，時間每過去一秒，就離他的家更近了一些。他終于肯帶回家，讓接他學校之外的生活，鄭微知道，這對于他們的關系來說完全算得上一個質的飛躍，雖然從不認為自己是丑媳婦，而是人見人花見花開的，但在見到他媽媽之前，多有些小小的張。

車子行駛了將近一半的路程，陳孝正發現邊的鄭微打了一陣瞌睡之后，又開始聚會神地埋首一本小冊子中，一上車他就問過在看什麼，神神地不肯給他看，他也懶得理會，但是難得見這麼專注，這時又忍不住問了一句，“究竟什麼東西看得那麼出神，不會是你換了個小本本吧？”那個無所不包、隨攜帶的小本本他是見識過的，并且在看過里面稀奇古怪的容后，對“業有專攻”這句話開始深信不疑。

鄭微見他再次詢問，也不好意思再瞞，把小冊子舉在他面前揮了揮，“錯！這不是我的，是豬北的讀書筆記。”

“朱小北的讀書筆記，有這麼好看？”陳孝正持懷疑態度地把它拿了過來，翻看了一下，這可是正正經經的讀書筆記，有摘抄，有心得，還有言，雖然看的都是寫沒有什麼營養的小說，但比起鄭微的小本本，還是要正常上許多。他翻到剛才仔細研究的一頁，上面工整地寫著“巧媳婦智斗惡婆婆”，標題下面是麻麻的詳盡容。

他合上小冊子遞還給，自己則靠在椅背上無語地打量邊有些心虛的人。

“出門前小北要塞給我，讓我仔細看的，我是想，那個……有備無患嘛。”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但是又怕他不快，立刻補充，“我不是說你媽媽是惡婆婆哦，只不過，我第一次去你家，心里好張，想起你說你媽的事，又聽別人說只有一個兒子的單母親普遍不好相，所以……唉，你不會生氣吧。”

陳孝正失笑，“被你說得我也有點張了。”他想了想再正說，“我媽的確不算非常好相的一個人，但是也沒你想像的那麼恐怖，我既然決定帶你回來，就有心里準備，有我在，還能吃了你，何況，你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吧？”

鄭微輕輕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朋友的。不過，會不會恨我把你搶走了？”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想法稚？我又不是玩，怎麼搶？不過……”他微微有點窘意地說，“在我媽面前，你還是沉穩些好……”

“我一向都沉穩呀，大家都說我看起來文靜又淑。”爭辯道。

他敷衍地說，“是，是，你不說話的時候是文靜的。”接著又補充道：“還有，好歹也裝得勤快一些，千萬別說在學校有時候連碗都讓我給你洗這些事，你知道，我媽這樣上了年紀的人，觀念畢竟比較舊。”

“這個我知道，我就說平時都是我把你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讓你媽喜歡我都來不及。”鄭微笑瞇瞇的。

兩人聊完之后，過了一會，陳孝正不見說話，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又靠在椅背上睡著了，頭漸漸地靠向了他這邊，微啟，顯得睡的臉更加如孩般天真無邪。他輕輕挪了挪肩膀，給了一個適合依靠的姿勢，然后便一個人看著窗外急速流逝的風景。寬闊筆直的過道上，大客車開得太快，路邊一閃而過絢爛的山花，還來不及端詳，就已離得太遠，即使回頭，再也看不見了。

到達他家的時候，天已經暗了下來。陳孝正的家在他媽媽所在工廠的單位宿舍區里。鄭微也從小在單位大院長大，對這種小社會一樣醫院、學校一應俱全的大院生活相當悉，只不過，相對于自習慣的那個壟斷行業單位大院綠草香花的優環境，現在眼前這個瀕臨破產邊緣的國企老廠宿舍，要顯得冷清破敗得多。

他家住二樓，陳孝正剛在門上敲了沒兩下，有些殘舊的木門立刻打開了。

“阿正，你回來了？”

要不是眼前的婦人在看到兒子的瞬間驚喜地說出這句話，鄭微幾乎不能相信，這個看上去年屆五十，略顯蒼老的人居然是阿正的媽媽。只比陳孝正小一歲，照理來說和他兩人的媽媽年紀應該不相上下，鄭微想起自己媽媽白皙漂亮的面容，在看看他媽媽超乎年齡的蒼老，不暗自心驚。

一邊想著，一邊從陳孝正的背后出臉來，甜甜一笑，“阿姨好。”

他媽媽在看到鄭微的時候明顯吃了一驚，然而俗話說“手不打笑臉人”，面對鄭微的笑容，還是倉促地回應了一笑，轉而用疑地眼神看著兒子。

“媽，是鄭微，是……我在學校里的同學，到我們家玩兩天；微微，這是我媽。”他畢竟年面薄，不好意思當著自己母親的面直截了當地說“這是我的朋友”，然而，以他的格，輕易又怎麼將同學帶到家里，何況，他對鄭微親昵的眼神和兩人在后握的手已經完全說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