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芒果小說 現代言情 老師好美 第三章

《老師好美》第三章

場子里現在是法的聲音。聲音有五六十歲,從增生了小節或息嚨里出來,出得不容易,聽得也不容易,但他聽出那聲帶增生的嗓音里有一。原來法在問他,被告是不是有什麼要說,現在是他說話的時候。

他能說什麼?從頭說起?哪里是頭?二零零九年秋天?

他從實驗中學轉到二中的高二(1)班。大概在第二個禮拜,他就發現自己的視線有了個固定靶心,就是班主任丁老師。丁老師三十六歲,烏發披肩,眼大臉小,課堂上說話總是由慢到快,越來越快,最激的時候,又停住了,突然抓住了自己的病,不好意思地笑一下。他認定自己喜歡上丁老師是十月下旬的一個清晨,小區的流浪貓把他鬧醒了。從古至今,多年為神魂顛倒過?就在那天清晨,他驚訝地發現,自從進了丁老師的班級,自己居然沒去街機廳打游戲!幾個星期來,他常在校園網站上尋找丁佳心老師的信息。網上有不對丁老師的評價和形容,其中一條說:“有了煩心的事,誰也不想講,只想跟丁老師講。丁老師比你自己還了解你。”還有一條說:“有時候覺得跟丁老師心,就是跟自己談心,談著談著就懂得自己了。”一個人居然八卦說:“有誰知道丁老師到底為什麼離婚嗎?”好幾個人攻擊他():“關你屁事!”“八卦!”“因為嫁錯了人,明白了吧,Stupid(笨)!”“打聽這個,機不CJ(純潔)了吧?”“BT(變態)!”……還發現了一條報道式的文字:“鞋們,有一次在琵琶街口看到丁老師和一個男的吵架,男的非要塞給丁什麼東西,丁用力手,東西被打落在地,包裝散開,里面東西滾了一地,等兩人都走了之后,本人上前一看,原來地上滾的全是邵店板栗。看來可的丁老師發起脾氣來也……”此人不往下說了,另一個人接著八卦一句:“也夜叉的,是不是?”“據說此人就是丁老師錯嫁的那個人。”“長什麼樣子?”“馬馬虎虎……”“據說丁老師嫁錯人之前是個?”一個人不知從哪里弄來一張小照片,是從一張合影中裁下來的,解說為:“剛分配到二中的丁佳心老師,二十三歲,迷死你吧?”

Advertisement

那張小照片他從來沒見過。丁老師的微博里有幾張照片,但從沒出現過這一張。影像不太清晰,但從廓看是個臭未干的丁老師,蓬松的短發下一張瘦小的臉,兩只大眼相距頗開,略小的鼻子和卻離得很近,看上去有種貓科的好奇和警覺。而現在依然小臉一張,依然讓人想到貓的五排列,但那時候簡直就是令人擔憂是否能活的小貓仔。這麼一個孩子王,十三年來不知怎麼招架一班一班的學生。他把照片下載到自己手機上。夜晚變了深夜,他躺在床上打量著手機上小小的丁老師,這樣的丁老師完全可以是自己的朋友。可他突然又想到,他絕對舍不得用三十六歲的丁老師去換二十三歲的丁老師,消耗的青春都在那些一笑就歡游的魚尾紋里,都在吃過苦果的角,不經意間便顯出苦的回味。他可不愿意丁老師再回到二十三歲,他寧可要這個三十六歲的丁老師。這個丁老師是他的心兒。心兒是他的心上人。

他不承認那是一場三角。心兒是不容分,不容肆的。當他發現居然有人肆時,他便起了殺心。

他起殺心是在二零一一年四月,迷上丁老師一年零五個月之后。當時他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四罐百威啤酒。他坐在廚房吧臺的高凳子上,斜對面的電視機播放著《世界》,耳朵里著iPod耳機,一個個自然界的腥場面被澤旺多吉的歌聲解說,而淋淋的競天擇景象又被他捧著的《英語高考模擬試卷匯編》圖解——

What'stheauthor'sattitudetowardtheadviceof“followingyourpassion”?(對于“跟著你的激走”作者是以下哪一種態度?)

Advertisement

A.Ambiguous(模棱兩可)B.Supportive(贊

C.Cautious(謹慎)D.Disapproving(不贊

……

圖解和詮釋都是錯位。他在筆記本上寫出詞匯:“邵天一,你死去吧!讓你出!讓你去死!帶上刀,到他家……假如他不同意stopharassingher(停止糾纏),就殺了他……刀要事先磨一下,以防到時拖泥帶水,讓他反手就討厭了,他個頭高出八厘米!下刀時鼓足勇氣和力氣,要猝不及防,穩準狠,決不給他反擊余地……他家隔壁鄰居有條大狗,跟他很好,可以帶一腸,把狗的堵住……記住,不能留下指紋……”

父親出現在他面前時,他幾乎不認識這個胖胖的中年男人是誰。

父親講的話他也聽不懂。現在對于這些中年人的話,他不愿聽懂就可以不懂。他們早就被這代人的語言系統淘汰了。

父親一臉教訓,拿起吧臺上的空啤酒罐,從他視野里消失了。他發現自己胳膊在筆記本上,紙張被得微,小臂也沁出冷汗。他撕下那張記錄了謀殺心電圖的紙,然后撕碎,團了個紙團,扔進不遠的垃圾桶。

不過是一場紙上廝殺。紙上廝殺并不能完全釋放他的殺氣。所以……

他最終是穩準狠地出擊了,刀也很給力。高大的對手倒在了他的刀下才使那殺氣有所消退。灰水泥地面一點滲功能都沒有,高大的對手著,每次就推出一個紅汐,紅水不斷上漲,迅速向他淹沒而來,眼看要淹沒他的鞋。他迅速后退,最后毫無退路了,看著紅水漫過鞋底。不可能不鞋的差事。銀發惡魔提著劍,踩著跡從如山的尸越。他越到一個桌子前,用刀尖撬開那把老式的笨拙的鎖,再用襟包住手指,拉開屜,把所有容傾倒出來,戶口本、失效的工作證、老病歷卡、X片……當時他無暇去想,這些垃圾也要防盜?誰會去盜竊別人的X片?全是破爛,包括鎖住破爛的鎖。后來他回憶起來,那屜里有一件東西是極有價值的:邵天一的出生證,上面是初生兒摁下的腳印。他也是在回憶時才明白自己把那個窮困潦倒的家翻得底朝天的機:制造搶劫兇殺的假現場。那把刀可真好用啊,輕而易舉就撬開了所有的鎖……

Advertisement

他離開現場的時候沒人注意他。隔壁的新星小區在迎接下班、放學歸來的人,而這里沒什麼人下班卻也跟著:從菜場撿了便宜菜回來的人,收了小生意回來的人,打牌下棋暫時散伙的人……人太多了,每個門戶里進出著端盆的、捧筐的、罵老婆的、咒孩子的、吆喝老人的,沒人顧上注意一個年鬼祟地從邵家離開,鞋底的邊沿還沾有一線——他用邵家某員的洗臉過鞋底,以為凈了,但到了外面,天比室線好很多,他發現還是把邵天一的帶了出來。

那時天快黑了,他看見某家的窗臺上晾曬著一雙洗刷過的布鞋,一順手就抄懷里。同樣沒人注意他。他往更深的黃昏中走去,在馬路邊下沾的鞋,換上那雙圓口布鞋,鞋又大又松,黑布鞋面舊得發白,鞋膛的襯布已經完全爛沒了,簡直就是制鞋業的文。要是平常有人他穿這雙鞋,他就死給他看;寧可赤腳也不穿這種丑斃了的鞋。原來這個居民點的人還在穿三四十年代到六七十年代的鞋。這個居民點可以整個搬進博館,作為人類進化的一個停滯點來展覽。

他想把自己作案的兇和鞋子一塊兒,埋在河底淤泥里。四月底的天氣,河水已經轉暖,淤泥卻仍然冰冷扎手。挖泥很難,但沒關系,他有一把好刀。每憋一口氣潛水,只能挖四五下;剛挖出一個一尺左右深的,河水很快將浮的泥沙填進去。他聽見哪里在“噠噠噠”地響,良久才明白,原來自己的上下牙可以發出如此清脆的磕聲。母親打牌的聲音。一了一副袖珍麻將,寒冷和恐懼給它們洗牌。他開始恐懼了嗎?就在他試圖埋藏罪證的時候,被殺害的年的臉出現了,黑暗的河面是罪人的腦海和記憶,一波一波推出的都是那雙大睜的眼睛。從來沒人告訴他,瞳孔散開后的眼睛是那樣的,有一驚詫,剩下的就是與世無爭,或者也可以說,死者在最后一剎那驚詫自己的與世無爭,似乎突然就想開了,所謂撒手人寰,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吧?撒手的太多了,太多人間認為要死死抓住不放的,包括,包括

Advertisement

就在他挖掘河泥一次次失敗的時候,被他殺害的死者漸漸變回來,變邵天一的男孩,和他同年同月生,比他小十幾天。他殺害了自己的同學?!誰說的?!喂,醒醒!從此再也沒有了那個邵天一的十八歲男孩了?這件事真的發生了?!

他終于把鞋子埋在淺淺的淤泥坑里,河面亮起來,斜斜的一道月照過來。他覺自己是地球上的第一個人,又是最后一個。

他穿上放在河邊的服,聽見遠“刷刷”的聲響。他遠遠不是地球上的最后一個人。高速公路上像以往每一天那樣奔跑著車輛,車里坐著離犯罪很遠的人。他開始羨慕那些人,或許其中一輛車可以把他從這里載走。然后,一輛輛陌生的車把他越載越遠,最終到了一個被人們稱為天涯海角的地方,在那里他是地球上的第一個人,也是最后一個人。他可以掰下一肋骨,做夏娃,不,做丁佳心。

所以他是不能走的,他的生命是在此地拋下錨的,是拴在心兒上的。離開心兒,生命就是一副皮囊。他變劊子手,就是為了保全自己拋錨的港灣,保全它的寧靜和麗,它的唯一,它的不和分

思緒自己變奏著,跳躍著,伴他回到誕生他的城市。他回到了空的家,父母仍然以兒子的幸福為名義在外忙碌。

他想給心兒發一條短信,剛拿出手機,就發現心兒的若干條短信已經在等他。第一條短信說:“邵天一出事了!我正在往他家趕。”

出事了?不是死,是出事了……也許邵天一沒有被殺死?也許他以為他死了,因為他并不懂什麼做死,沒見識過死,以為那樣流滿地、兩眼散就是死。他到一僥幸,假如他謀殺失手,讓邵天一幸存下來,一切都可以重來。他突然不想殺他了。他的氣消了,模擬游戲可以從頭玩起。

他躺倒在自己床上,滿心都在爬螞蟻。假如心兒再給他發一條短信,一定是告訴他邵了傷,但經過搶救會險的。

第二條短信來了。它說:“天哪,天一被搶劫的歹徒殺害了!”

所有在神經上忙忙叨叨爬行的螞蟻一下死。記憶把那雙散的眼睛推近,再推近,推了大特寫。它們那麼淡然,那它們干嗎睜得那麼大?是因為靈魂要從那里出去嗎?靈魂出去之后,什麼也就都看淡了。常常罵人沒有靈魂,原來靈魂是什麼都要的,要,要,要考高分上名校,要功買房買車娶漂亮老婆。全是靈魂的過錯。靈魂走了他多恬淡啊!從未見過那麼無則剛的眼睛,就因為看著自己的靈魂走了,那個令他什麼都想要的靈魂,令他想要私家轎車要不就撒謊的靈魂。靈魂一走,全散開了,全灑了。那眼睛里還有什麼?有一種拒絕:我拒絕任何。什麼還能他?也好,也好,狀元榜眼探花也好,都統統去他媽的。那種拒絕是把世界關在了門外:我不存在,世界也就不存在了。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