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兒子有出息，他的父親就會到尊敬；如果父親有能耐，兒子就會得到重視。”

建國爹點點頭：“你看親家母對我的態度，就是他們對你的態度。他們本沒把你夾在眼里。”

何建國又喝了口酒，眼睛紅紅地對爹說：“爹，是兒子沒出息！等兒子出息了，看誰還敢怠慢您，欺負您！”這個“誰”里已不僅是小西及小西家了，還包括下午小飯館的那幫人包括一切小瞧農村人的城里人！說罷，他一仰脖，把瓶里剩下的酒進了里……

此刻，無可去回了娘家的小西也很不好過。要是事先知道那位公公今天還到醫院跟媽媽鬧了一出，打死也不會回家來，媽媽今天真的是火了。

“又沖人家說什麼我是他親家！是親家怎麼了？是親家就可以無視規矩無視他人無視他人的利益了！”媽媽說著，叭，一掌拍到了桌子上，“誰給他的這個權利！！”氣得眼圈都紅了。

“對不起……”小西囁嚅。

“對不起就行了嗎？”

小西帶著哭腔喊起來：“那你讓我怎麼辦啊？！”

小西爸趕出來打圓場：“建國父親來有什麼事？”

小西媽一揮手：“不知道！”又對兒，“跟你說啊小西，這個事理不好，要麼，你跟他離婚；要麼，你跟我們斷絕關系！”

一家人愣住。

編輯室在開選題會，主任出差，會議由副主任簡佳主持。會議本應九點半開始，簡佳不聲找了各種借口，拖到十點，顧小西仍沒有來。再拖就不合適了，別人該有覺了，每人都有自己的安排。于是只好開會，顧小西的位子空著，非常扎眼。顧小西是編輯室的主力編輯，又是簡佳的朋友。這次簡佳上去了而顧小西沒上，人們上不說，心里頭肯定等著看熱鬧呢，看倆如何相。此前簡佳一直低調，以為低調就能夠換來對方的配合，既能保證正常工作的開展又不致破壞朋友關系。自上任來，小西因原因沒怎麼正常上班。正常上班以后，簡佳才發現所有的想法都是一廂愿。難怪有人要說：“上級與下級之間，領導與被領導之間，很難為有深度的朋友。他們的關系被地位制約住了。而朋友不僅是平等之更是自由之，即使上下兩者都為知心朋友，則必須冒這樣風險：不但沒為朋友反而連上下關系都破壞了。”那次在小西家，方知小西沒對家里說升任副主任的事。沒說有兩種可能，一是不在乎；二是很在乎。現在看，是后者。會議開了近一個小時，最后由簡佳做總結。

“我個人意見，《書邊枕邊》還是用大三十二開，封面用銅版紙，文用輕膠。我的直覺這會是一本前景不錯的書……”

顧小西就是在這個時候到的，進來后徑向的座位走，對編輯室的現場領導連個解釋都沒有，招呼都沒有，示意都沒有，整個就是如無人之境！于是人們開始有一眼沒一眼地看簡佳，尤其是年輕人，那目里所含的復雜分令簡佳如坐針氈。簡佳格表面綿，里剛烈，忽然地，生氣了，直直看著小西，清清楚楚地問：“小西，你怎麼來晚了？”

小西愣了愣，沒想到，于是話就口而出：“睡晚了。多睡了會兒，困。”引來一陣竊笑。

簡佳不笑，認認真真一字一字道：“是嗎？下次注意，可不要再晚了哦！”

小西呆住。一時決定不了是就這麼坐下，還是甩手一走了之。編輯室開會遲到是常有的事，往往是在一說一笑間就過去了。簡佳顯然是要拿自己開刀了，以樹立自己的權威。剛才對簡佳所有的回答都是實話實說：睡晚了。多睡了會兒，困。事實上豈止是睡“晚”了？應當說是睡“早”了！直至凌晨三點才睡。媽媽對和何建國的關系，從他們結婚前就不看好，但到底是知識，有看法歸有看法，在做決定的時候，還是充分尊重了個人的意愿。所以昨天晚上媽媽不容置疑的態度在讓震驚的同時，也恐慌，要麼何建國，要麼父母，二選一，怎麼選？從前，跟何建國有事了，就跟父母說；跟父母有事了，就跟何建國說。現在，跟誰說，跟何建國說嗎？那無異于雪上加霜。夜里，躺在床上烙餅一樣地輾轉反側，一直折騰到凌晨。如不是媽媽、小航上班走的靜吵醒了，使于半睡半醒中突然想起來今天還有個會，同時想起是簡佳主持會，肯定來都不來，事后打個電話就完了。過去對主任，都是這樣干。出版社編輯坐班制度不嚴，基本上都是各自為政。有時開會，你有事都可以不去，最后讓業績說話就是了。小西來，很大一部分是為了配合簡佳的工作，剛上任，自條件又不是特別過，格外需要這樣強勢朋友的支持，卻不料熱臉了個冷屁，倒得寸進尺了，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了！

辦公室里靜極。

幾秒鐘后，小西做出了決定，重新拎起放下的包，轉向外走，咣，摔上了門，任后人們嘁嘁喳喳竊竊私語。

簡佳強做鎮定繼續開會，吩咐一男生道：“小，你去印制部門，跟他們一塊核算一下《書邊枕邊》的本，等主任回來，我們再做最后決定。”小答應了，也去了。絕不是簡佳過敏，的確從小的聲音態度中聽出、到了他對的某種頗有意味的輕慢。

這天，小西沒去上班。躺在媽媽家的房間里發愣，很困想睡，睡著了就不會再有煩惱，卻睡不著。到自己的人生進了一個空前的低谷，事業，婚姻，，親，友，統統的不順。

小航回來了。半下午就回來了。從前他不到下班時間絕不回來，常常是，下了班都不回來。二十六七歲的男孩子大部分如此，即使沒有朋友陪寧肯一個人在外面瞎轉，也不愿意早早地回家面對父母。為此小西沒嘲笑他：是不是待在家里就覺空虛無聊就覺著自己被社會拋棄了？這天卻回來得這麼早，說是回來拿什麼東西，而后，就到了姐姐房間，拉過桌前的椅子，在姐姐床邊坐了下來。小西問他是不是有事。他說沒事，就是回來拿東西，看姐姐沒去上班，問是不是不舒服了。于是順理章地，小西跟他說了今天發生在辦公室里的事兒。小航聽了后認真道：“姐，我客觀地說，這是你的不對。在其位謀其政，人家簡佳沒有錯。”

“你怎麼總是替別人說話！”

“我是替你著想！……姐，不管怎麼上去的，能力如不如你，現在是你的領導這是現實。咱得面對現實，調整好自己的心態。”

“你什麼意思？讓我去討好？”

“干嗎要說得這麼極端？難道除了作對和討好，就不能有一個平和的實事求是的態度了？”

在小航說這些話時，不，他在床邊坐下來時，小西心里就有過問號的，因為這不正常。但由于當時心里的事太多，沒顧上多想。那一切，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事后回想起來、一一對上號的。

小航這天表現得格外耐心——如果不說他多事的話——甚至還對姐姐引經據典：“姐，你聽沒聽說過這樣的一種說法：‘一個領導可以與距自己很遠的下層某人為知己，而與畔的人只能為同事；一個朋友會為另一個朋友升任領導而欣喜，而升任領導的人卻為如何與舊日的朋友相而苦惱。’我說這些的意思是，簡佳不容易！”

也是事后想，這天小航絕對是有備而來，否則憑他，一個搞建筑的，腦子里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多現的格言名句？當時小西沒顧上多想，只是煩，煩小航的喋喋不休，更煩他莫名其妙地老為別人說話。后來才知道，那個時候，簡佳對小航來說，已不是“別人”了，是“自己人”了。那天中午，小航和簡佳例行地通熱線電話，當時就聽出了簡佳緒不對，于是問怎麼了，于是簡佳哭了。從小西甩手走了后，簡佳一直沒事人似的把會開完，完后理各種事，然后吃午飯，一直鎮定。已下決心把這事在心里，不僅不提，想都不想。不料一聽到小航的聲音，所有的決心頃刻間土崩瓦解。小航了解了事原委，就回家來了，回家替他的簡佳做說客來了。他們都到這程度了小西和小西爸媽之所以一點覺沒有，恰恰是因為覺著這樣的兩個人之間一點可能沒有。且不說大男小，也不說簡佳六年的史史，單只說小航的觀，一個最反質孩兒的至上的唯主義者，怎麼可能與簡佳這種傍大款未的人走到一起？

能夠發現弟弟和簡佳的還得謝劉凱瑞。

這天小航走后，小西接到了劉凱瑞的電話。說他今天晚上有時間，可以赴顧小西的港澳中心之約。小西沒緒，但還是咬著牙答應了。就算與何建國真的分手，還得做人，做人就得信守承諾。

港澳中心西式自助的十二號臺前，劉凱瑞在等顧小西。他之所以接了顧小西邀請，是為簡佳，是想從顧小西那里聽到一點有關簡佳的消息，簡佳的一去不回頭令他極為失落，越來越失落。昨日深夜無眠，自己看碟，那碟是簡佳向他推薦的買來后一直沒看，片名《這個殺手不太冷》。劉凱瑞家中有一個所謂的“家庭影院”，晶大屏幕，環繞立聲。妻兒在樓上睡了，他一個人坐在偌大的“影院”里看那個關于年男子和十二歲的故事：片中小孩兒向殺手利昂示，利昂因這之前孩兒曾有事相求而無法相信那的純粹，小孩兒為證明自己的拿槍頂住自己的太開了槍，在扳機扣的一瞬，利昂撲向前推開了槍口……當片中小孩兒熱淚滾滾的時候，劉凱瑞也熱淚滾滾。他也曾像利昂不相信小孩兒一樣地不相信簡佳啊，，卻不相信的。簡佳退車退房的決絕對他的殺傷力如同小孩兒向自己腦袋上開的那一槍，猛然間使他懂得了對方。但是，他卻沒有利昂的矯捷手，在槍聲響起的同時，將危險推開。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補償。作為一個儒雅風流資產過億的四十歲男子，他不缺來自異的，缺的，是的純粹。不是沒有想過聽從簡佳心愿為離婚，也試著給簡佳發短信了一點這個意思，如石沉大海。沒有了簡佳，才痛徹到了簡佳的存在。從前，他們好的時候，也是離多聚，但是彼時此時全然不同。彼時，不管他人在哪里，在天上，在國外，他的心里有，也知道的心里有。一下飛機，一打開手機，第一時間，就會看到他想看到的文字。關心的，嗔的，訴說的，瑣瑣碎碎嘟嘟囔囔的……而今，沒有了，全沒有了。現在想，簡佳當初向他推薦《這個殺手不太冷》是有用意的，怎麼就能被他心地忽略了呢？深夜，看完碟后，他就給簡佳發了電影觀后，仍是石沉大海。顧小西跟他約的是七點，他提前一刻鐘就到了，他對這次約會寄予很大希。他到時顧小西還沒有到，他一個人拿一份酒店的地產雜志，慢慢翻著。偶爾抬頭時愣住了，餐廳門口，簡佳和一個男青年說說笑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