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61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爸破天荒地沒有開電視看《新聞聯播》。
所以飯桌上很安靜,我們面對面沉默無言,忙著往里拉飯粒。
我爸做的油麥菜是一絕,我正在起勁兒地嚼,他突然放下碗,說:“耿耿啊,我和你齊阿姨,決定國慶節的時候領證。”
我把里的食嚼得很細很細,慢慢咽下去。
“哦。”
白燈管亮得刺眼,對面我爸的臉,有點兒不真實。
“我們心想,拖著也不是個事兒,何況又不需要怎麼辦,所以用不著準備什麼。正好國慶節你們兩個孩子都放假,我們就請雙方老人和幾個親戚朋友一起吃個飯,就行了。”
我點頭,繼續夾菜。
我爸好像沒什麼話說了,畫蛇添足地問:“你……沒意見吧?”
我搖頭。
對面的男人很局促,好像這番話完全沒有把他心里的大石頭卸下去。
我突然沒頭沒腦地問:“你們做婚前財產公證嗎?”
我自己都愣了,何況是我爸。他慢慢地起去角落的電飯煲盛飯,背對著我,慢慢地說:“沒那個必要。房子、存折什麼的,全都是分開的。就是人湊在一起做個伴。”
我就和被踩了開關的地理老師一樣,軸得很。
“還是做一個吧,也不傷。”
他沒說話。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到底在做什麼,正想要說點兒什麼補救,他把米飯遞到我手里,說:“行。”
No.62
那天晚上我沒有失眠,相反我睡得特別早,也沒給我媽打電話。
盯著數學卷子的時候,所有家庭紛擾都化作了周公的絮叨。我早早沖涼,吹干頭發就爬到床上睡了。
半夜突然醒了,也沒做噩夢,就是醒了,心里很不踏實。
我爬起來,發現書桌上的水杯空了,想要去客廳倒杯水。我看了一眼表,兩點半。
我爸那屋的臺燈竟然還亮著,門也開著,橘的芒從門出來,在地板上投一條路。
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發現我爸背對著我,坐在小沙發上煙。
我爸從來不煙不喝酒。雖然他在政府機關,可是他的部門與世無爭,有應酬。我記得小學時候,同學們聽說我爸煙酒不沾,特別羨慕,都說我爸正派。
那時候我多驕傲。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評價父母,標準從正派變了有能耐。那些大腹便便天天去應酬飯局半夜回家的老爸備推崇,我爸也就退出了優秀家長的歷史舞臺。
我默默看著燈下裊裊升起的煙霧,而我爸,則抬頭盯著墻上的一片突兀的空白。
四四方方的空白,很扎眼。
這是爺爺給我爸的房子,有些年頭了,很久沒有重新刷過墻壁,隨著歲月沉淀,墻壁再也不是雪白。而那片空白,則是因為原本掛在那里的照片剛剛被取下來,所以未經污染,仍然干干凈凈。
我爸媽的結婚照。
他們倆離婚的時候,誰都沒有把照片取下來,不知道是不是忘了。我是唯一注意到的人,也沒有提醒他們。
結果在我中考前夕,他倆因為我報志愿和復習等一系列問題上話不投機,我媽突然看到了墻上扎眼的結婚照,氣不打一來,指著說,這玩意兒還掛著干嗎?
我爸也突然來了脾氣,二話不說踩在桌子上就把它取下來,扔到了臺的雜堆里。
然后就留下了一片白。
我不知道在門口呆站了多久,直到我爸回過頭,驚訝地看著我。
燈下,他的臉很疲憊。
“爸,睡吧。”我說。
假裝沒看到他哭了。
No.63
突然一下子就不想說話。
九月末的時候,我們迎來了秋季運會,在那片被張平引以為傲的育場上。我遠遠看著看臺一角,高三那群低著頭做題分秒必爭的學長學姐也許就是將來我的模樣。
只有我們這群高一學生還像煞有介事地排練走方陣,喊口號,穿整齊的檢閱隊隊服。那些高二、高三的檢閱隊伍完全沒有規定服裝,大家像完任務一樣走了一圈。
我托腮看著余淮他們這些男生參加各種項目,前背后用曲別針別著運員號碼,“生龍活虎”的樣子,自己的眼皮都要粘連在一起了。
韓敘竟然也參加了800米和4×100米接力。我懷疑他那清瘦的小板會不會因此陣亡,當然這種話是斷然不能在簡單面前說的。
張平很高興,簡單和β等同學對運會傾注了很大熱,寫宣傳稿和惡心死人不償命的詩朗誦往主席臺送,被選播之后會給班級加分——只有我從簡單那首《贊800米運員》里,聽出了濃濃的比奧利奧夾心還甜的傾慕。
“你就那麼喜歡他啊,不就是績好的小白臉嗎?!”
終于在座位上消停了一會兒,我趁機慢悠悠地說。
簡單和β是振華里面讓我覺得放松的數派。你看到們的臉,不會神經質地聯想到績單。
可能是因為們的績和我一樣差。
有點兒不爽,但是語氣很和善,很像傳教士在給我洗腦。
“什麼小白臉啊,長得白不是錯。你不了解他,我知道很多人都覺得他傲,其實不是這樣的,他本就不是活潑的格,也不自私,你看他不是很積極地參加運會了嗎?不像咱們班有幾個同學,一直埋頭做題,余淮在講臺上號召報名,理都不理。而且,其實我早就認識他,真的,不過他不知道。他從小就特別優秀,我覺得這樣的人,有點兒傲氣也是正常的吧……”
我不得不提醒:“簡單,你說話前后矛盾了。”
本沒搭理我,完全沉浸在了韓敘的歷史長河中:“而且他其實善良的,常常給我講題。哦,他理科好,而且語文績也特別棒,作文寫得特別好,引經據典的。韓敘不是書呆子,他喜歡玩游戲,上課時常常在底下打NDS,你知道NDS是什麼嗎……”
我覺得,的開關也被我不小心踩到了。
No.64
不過,我很羨慕。
我發現我好像也有點兒喜歡一個人。但我不確定,更不敢像簡單這樣,大聲地說出來。
九月就要結束了。
我的績一塌糊涂,我爸爸要結婚了,我坐在一個芒萬丈的傻小子邊,突然很不開心。
你知道,最令人難過的天氣,其實是晴空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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